都没长脑子。”
“……”
苗旺的声音若有若无,晋楚卿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置于锦囊。
苗俊捷明日便要入试,秋狝特地给他炖了骨头汤作为夜宵。
苗俊捷攥紧破破烂烂的碗欲言又止。
“……”
苗俊捷一去两日不复还。苗旺说他定是落第了,才不敢回家,秋狝也觉得十之八九如此。她嘴上辩称苗俊捷是入试成功留在了排风庭,心里一边消化苦闷,一边想着等过两天苗旺的气消弭,苗俊捷再回来也好。
暮色妖红,昏黄的光穿过云隙,斜射在粗糙的门上,余成扶着门气喘吁吁:“不好了,不好了,俊捷被排风庭的人抓了……”
“……”
“苗俊捷说,是你教给他的。你是如何窃得我排风庭秘法的?”
青年二十岁的模样,衣鹤氅,配宽刀,形姿朗俐,眉形秀长——仅从相貌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这就是排风庭以激进和凶暴著称的重明门主重凤直。
重凤直说的秘法指的是无忧。
晋楚卿教苗俊捷赢得武斗的方法就是让他修习无忧。
苗俊捷天资不足,两天只学会其中一招的形。索性这是宛朝的常用招式,一招足以引起排风庭的怀疑。
没想到审讯者来自重明宫,不知苗俊捷是否仍生还。
晋楚卿整理思绪:
“太阶真人亲授,何用窃字?”
晋楚卿对重凤直并不陌生,他们之前见过几次,宛朝也多次提起他,对其颇为敬重。
“太阶……还活着?”太阶是无忧的创始者,按年岁算都四百多岁了。
“你在与我说笑?”重凤直。
“对于修仙者来说,四百年的寿命并不算长。”晋楚卿。
“……”答案的荒唐程度远超预期,重凤直大笑,“……你的意思是太阶修仙了?”
“他修的是什么仙,坐下门徒有谁,身居何处?”
“即使我一一说明,门主大人也无从核实。不如等应焕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应焕也知道?
“……”
刀光骤闪,晋楚卿背后的门纸破出一个斜十字。白刃对准晋楚卿的喉咙,晋楚卿纹丝未动。
重凤直心中赞赏:
“既然太阶教了你无忧,那这招他最得意的十字诀,你一定也会了。”
“……”
晋楚卿手中幻化近乎透明的刀,仿重凤直刚刚的步法、调息、动作,斜十字孔点在背后的墙壁,只是威力远不如重凤直那般巨大。
“我没有练武的天分,只能达到这个地步。”晋楚卿。
“……”
“……”
重凤直坐回到椅子上:“我且听听你要说什么。你知道苗俊捷要参加排风庭的武试,还独教他无忧,不会是涉世未深,不知江湖禁忌吧?我给你一个陈述你来意的机会,若你前后有一句对不上,苗俊捷、你的孩子,通通都会给你陪葬。”
“我只是受命来找应焕,苦于既无信物,也无约定。应焕不在,门人不让我进来,我只好出此下策。”
“你既知道他不在,又何必现在大费周章地进来?”
“如今正是排风庭招收门徒之际,我好奇后辈的样子。而且世道艰辛,我带着孩子,又身无长物,自是希望能有落脚地。排风庭不会拒绝多我这一双筷子吧?”
“私授排风庭秘法是当被就地正法的。”
“武学讲究机缘,他是我的有缘人。”
“……”
从晋楚卿与太阶的相识相知到日常生活起居,重凤直派人对晋楚卿进行了事无巨细的盘问。托晋楚卿记忆力超群又通览群书料的福,凭空编出了一本修仙录,总算未被测出破绽。
苗俊捷一问三不知,重凤直对他用刑也没撬出什么,暂且放过他。
排风庭的新弟子真有几个不错的,晋楚卿从武试区归来,黄绘颇为自豪,说排风庭虽然穷了点,但盛产高手,要不然也不会出了宛朝这样的天下第一,还有应焕、重凤直、习见、邵项那样横扫一片的高手。他说就算是醒礼教和匀巷阁都没有排风庭这种培育能力。
晋楚卿问他们还认宛朝是排风庭的人。
“……那是当然的。这又不是宛长老的错,都怪‘无忧’,若不是那邪门的功法,宛长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忧是教中人投票,宛门主要她修炼的,宛长老为了宛门主为了排风庭接受。功法害了她,她也是受害者。”
——
“观察的怎么样?”
“我很痛心。”晋楚卿。
重凤直:“……”
“真人将毕生所学集结成‘无忧’,期望后辈烦恼尽除,没有忧患。没想到‘无忧’不仅没有令排风庭登上至高之位,反而成为摧毁排风庭数十代优秀弟子的杀器。真是造化弄人。”
“——有时间感慨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开始明天的教习。”
“……”
“排风庭有几个弟子不错,只是没合气场的师傅,我决定让你带着他们,你把自己从太阶那学来的功法传授他们一二,也让他们沾沾修仙气。”
“武学讲究机缘。”
“排风庭不养闲人。”
晋楚卿的教习结果还不错,除了来自信都和义都的两位娇贵公子,其他坚持下来的弟子都有了明显进步。这倒让更多人好奇他的底细。
剑嵌在潭中石缝里,水面蔓延着刺目的红。宛朝银白的长发浮在水面,像丝线一般轻柔,她腰间系着粗重的铁链,双手紧握朝夕剑的剑柄。
晋楚卿:“……”
奇石谭是排风庭为禁锢修炼“无忧”癫狂的弟子专门打造的禁地,也就重凤直这种视规则为无物的人才会轻易带外人进来。
“进去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领。”
潭水冰寒刺骨,晋楚卿入水诊断,朝夕剑震动。就在重凤直以为宛朝会对晋楚卿不利准备出手时,朝夕剑却安静了下来。
宛朝干枯的唇片动了动:
“戎大哥?”
重凤直:“……”又来了。
“谛环,救了你要救的人了吗?”
“……嗯。”晋楚卿喉咙动了动。
“太好了。”
“……”
重凤直:“……你也看到了她的情况,把谁都认成那个短命鬼。还有办法吗?”
“在这里,行不通。奇石潭属阴,布阵邪诡,只会让她越来越糟。”
这重凤直当然知道。
“出去,有几分把握?”
“十拿九稳。”
重凤直挑眉:“……”
晋楚卿开出的药确实有效,再加上之前的测试,重凤直还是倾向相信他的。
赌一把他是太阶门徒也无妨,只是不能他一个人赌。
重凤直要晋楚卿征得宛六雁的同意。
冠玉宫门庭冷清,门主架子却不小,晋楚卿与黄绘几次拜访都被拒之门外。
黄绘自从知道晋楚卿可能能恢复宛朝,将他敬若神明。
他告诉晋楚卿宛朝和宛六雁之间的芥蒂。
——
苗旺秋狝放心不下苗俊捷,来排风庭找苗俊捷,排风庭的人不让他们进。
他们闹了一阵子发现没有用,回去发脾气抹眼泪。这天苗旺一边哭,一边怪酒馆晦气,结识了晋楚卿这扫把星。
秋狝才想起酒馆老板以前给排风庭送过菜。
酒馆老板不送菜了,送酒。
趁送酒水的功夫苗旺溜进内院,在内院遇到晋楚卿和黄绘。
黄绘得知始末后,安抚苗旺不必担心,他说苗俊捷无恙,排风庭的人在对苗俊捷加试,有了结果就会放人了。
苗旺不敢相信,问晋楚卿真假。
若晋楚卿真是太阶的门徒,这的确是真。
“还是要看最后的结果。”
他没有明确否认,让苗旺重燃希望,转忧为喜。
“有没有搞错,让我去为宛六雁守夜,我又没犯门规,凭什么让我去?”庄滢滢。
“宛门主已经出来了?”黄绘。
“早就出来的,装着闭关。我实在是受不了,就告诉了田长老,田长老请白易给他看他所谓的病,明说他没事,他更闹了起来。这事儿惊动了重明门主,重明门主叫我来请你们。”
宛六雁额头皱纹层层叠叠,眼神颓靡,无半分传说中秀颖无双,仅凭外表就迷倒万千少女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样子。
线绑到宛六雁手上,晋楚卿说宛六雁病入膏肓,活不过一年。
重凤直皱眉,宛六雁:“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们还说我没事,你们是想活活拖死我,你们真是好狠的心。”
白易探了探宛六雁的脉搏:“先生再诊断看看?”
晋楚卿:“若是不信,你们可换别人。”
“……”
“先生不要走,先生救我。”
“……”
从冠玉宫回来,重凤直问晋楚卿是否一向如此信口开河。
“他的心病的确已经病入骨髓。”
“你还知道他的心病。”
“……”
重凤直:“我已与田冠还有其他长老讨论过,若你能立下担保治好宛朝并征得宛六雁同意,可以将她放出来一阵子。”
——
先是孟家倒台孟氏被杀,接着宛流、芒莘病故,宛朝出事。随着他们一个个走远,宛六雁年轻不再、权力与地位不复。
他是病了,病名为孤独。
他觉得变了,一切都变了。
依稀记得以前许多人围着他,他最不屑一顾别人关心,现在他主动想与人说说话,都没有人能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
入夜最是痛苦,一入夜宛六雁所有的防线都会崩塌。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觉得身边只要有人说话就可以,不管对方是谁,老少男女都无所谓,只要有人陪他。
他们都不爱他了,他们都不要他了。
他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却一点好也不落。
思及过往数十年,他遍体生寒,不禁潸然,他不懂自己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受此大罪。
“陪我说说话吧。”躺在床上的宛六雁想拽着晋楚卿,却总也拽不到,他半张着睁不完全的眼睛,发觉晋楚卿还在方安心。
“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我还有什么……”宛六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他们给我打些酒,他们都拖了快一个月,要他们进两株八仙,现在都没有送来。也就怀门的弟子偶尔会看看我,可他们最近来也都是为了那个孽障。我代管他们时,他们不知比那孽障在时轻松多少倍,却还是背着我要脱离我。这都是那个孽障在背后坏的。”
宛六雁:“难道除了那个孽障我真的没有指望了吗?”
“你如此厌恶她?”
厌恶吗?
宛朝继承了芒莘的智慧、武学天赋和宛六雁的美貌,在出事以前,她是宛六雁最得意的谈资。
他有时甚至会觉得宛朝不是宛朝,而就是他。
那是他的血脉,根来自于他,成长受他的养护与熏陶。他所有的向往,宛朝身上都具备。
宛六雁理所当然将自己所有未实现的梦都压在宛朝身上,并认为应当如此。
宛朝不听他的安排,对抗他,对他来说等同于天塌了,梦碎了。
他向来没有处理问题的能力,问题爆发时,只感到痛苦,只想到决裂。
“怀门属于宛朝管辖,宛朝仅受关押,他们就慢待于你,等宛朝真有了三长两短,他们就更苛刻了。亲近宛朝的觉得宛门主耽误了宛朝,憎恨宛朝的,又介意你与她父女的关系。只怕宛门主的日子更加难过,连门主之位都难以保全。”
“够了,够了……”
次日晌午宛六雁来到晓院正襟危坐,冠玉宫门人呈上一纸认同书。
黄绘惊喜。
晋楚卿接过打开,黄绘看过去,表情越发凝重,最后忍不住问出声:“……环翼鳄?”
“不错。”宛六雁,“环翼鳄至今只有一次不定真假的被修仙者猎杀的记录,从没被人猎杀的记录。若能做这第一人,会成为她一生至高的荣誉。这也是她唯一赎罪和立足的机会。”
黄绘:“这……岂是想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