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忘宝莹便抛下两人，转身回了屋子里，没一会儿也抱了一个匣子出来。
她打开手里的大匣子，望春手持的烛台一照，一匣子的珠光宝气。仔细一看，里面除了金银钱锭，还有钗环首饰、宝石玛瑙，匣壁里还加了一叠厚厚的兑票。兑票是一些钱庄开的收据。
江淮之地富庶，往来行商颇多，随身携带大量银钱不方便也不安全。那些大的钱庄便发明了一种叫兑票的东西，巴地的商人将银子存在巴地的钱庄，钱庄开出兑票。商人拿着兑票到了建业的钱庄也可以兑换出那笔银子，只是要付一些手续费罢了。久而久之，这种大钱庄的兑票就成了一种流通的财物。
宝莹问：“这些钱可够我们去洛阳再回来？”
“够了。”贺重山面不改色说，“十个王女往返十次都够！”
“钱财多备一些总是好的！”说着宝莹合上匣子递给贺重山，“你且去安排妥当。”
接着她又将明天下午她要去城南，给融容送行，回来的路上要借机跑路等一系列事情说了。再三叮嘱贺重山安排好一切，不要出任何纰漏，又才挽着望春回到房里。
“那青团呢？你吃了？”宝莹被望春伺候着重新躺回床上，忽地想起来这事。
“吐了。”
“吐哪儿了？”宝莹直挺挺地坐起来，“赶紧去捡回来，明天要是被打扫院子的人看见了，不是让人生疑吗？”
“重山也想到了，他收走了。”
“收走了？”宝莹狐疑地瞧着望春，想起她取钱匣出去时看见两人有些奇怪的姿势，问：“你该不会是吐他手心里了吧？”
望春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恼怒着不去看宝莹：“你都偷看了，还来问我做甚。”
“我才没偷看。”明明瞧得光明正大。
可望春没听她的，去熄了蜡烛，自己先在小塌上躺下睡了。
…………
第二天一早，宝莹就精神抖擞地起来，望春则精神不济。
侍女莲儿悄悄问她：“你昨晚不是早早睡下吗？怎么没睡好的样子。可是昨夜王女起来了？怎么别人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莲儿又一个劲地劝望春去休息，可望春哪里敢歇息，她看着满屋子一无所知，围着宝莹团团转的侍女们，心想，待到下午吓死你们。
她都有些后悔找了贺重山这么一个厉害的相好了。
吃完早饭，望春离了王宫，去和贺重山接应，准备一路上的吃穿用度。
宝莹却接见了昨晚的侍卫队长，季涵霜。
“王女，你昨晚吩咐我的事已经办完了，时间紧迫，只在军营和慈善堂两处打听了他。那两个人本是一个人……”
“那两处的人怎么说他？”
季涵霜道：“我们翻到了他的档案。十多年前，西城慈善院确实养过一个名叫贺山的男孩，长到十岁上下被一位周姓的长安商人收养走了。今年年初他又回来了，倒是一一去拜见了往年认识的人。说是主人家出了事故，不再行商了，家里也不需要养那么多人，放了他自寻出路。”
“他说北边战乱，一副不太平的样子，便回来谋求生路。因着北边不太平，我们这里也招收了比以往更多的士兵，他回来就赶上了，参了军。”
“他幼年认识的人都还记得他？”宝莹问。
“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大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映象了，但是他与熟人说起小时候的事却有不少人都还记得。”
宝莹又问：“军营的人可说过他能力如何？”
“约摸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行走，武功章法，为人处事，是比旁人多几分本事，与各处同僚也都相处得挺好。”
宝莹叹道：“我也瞧他有几分本事，可像他这般本事的人，居然还是一个最底层的士兵。”
季涵霜垂着头没有答话。
吴地这些年这也算平安，没有大的动乱，这建业城不住上几十年都不算是本地人，不管去哪里干事都是要讲人情的。她自己不也因着在军营知根知底得身份，家里父兄还使钱打点上司，有人在吴王面前着重提起了她，才选上了侍卫队长的位置么。
这世界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可上面却不见得有那么多位置啊。
不过这样也好。宝莹心中暗想，不然怎么轮得到我捡漏呢。
“行吧！”宝莹盖上茶碗，示意一边的莲儿打赏了银子：“昨晚又劳动你们四处跑动了，我请大家吃点心。”
“都是属下份内之职，多谢王女赏赐。”
见完季涵霜，宝莹打消了最后的疑虑，发觉自己无事一身轻，就等着下午跑路。
没错，她打算只带望春和贺重山北上去追萧长清那个狗东西。望春负责饮食起居，贺重山负责驾车、与人交涉、人身安全等一切她和望春干不了的事情。
——能者多劳嘛。
他们就三人，轻装简行，又不起眼，跑出去不容易被抓回来，一路又能行的顺当。
宝莹又在房间里收刮了一些金银细软，好在昨天内史令使人添置了很多新东西在她房里。她在自己够得着的抽屉里搜刮一遍，都没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居然又搞了一笔不菲的财富。她小心地用匣子装了，还细细地上了锁，明目张胆地装在了号称要托融容送给萧长清的大包裹里。
干完这些，她又去见了她的吴王爹爹和公子弟弟。一个在忙着与官员商量机要，一个被关着埋着埋头苦读。
她自已觉得自己与他们道了别，心安理得地吃了午饭，小憩了一会儿。就抱着东西坐上马车出了门，去北城门送走了融容一干人。
回程路上她又抛下众多侍卫，只身带着望春去了一家雅舍喝茶。两人进了茶社雅间，飞快地换了一身寻常绸衣，从后门离开。与茶楼后门等着的贺重山碰头，乘了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地往西门走了。
…………
出了城门，望春一路不停地探头往后面瞧了好久，终是没见有人追上来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我们怎么走西边，不应该去码头坐船往北边走吗？”坐船顺着淮河北上再换马车，是北去洛阳最常走的路。
“哼，这就是你主子我的聪明之处。你说他们发现我俩不见了，会去哪里追我们？”
“往北边。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往西边走。”望春恍然大悟。
“傻子。”宝莹平静地看着望春，“他们会先以为我们两个被绑架了。”
宝莹猜测道：“他们会第一时间封闭城门，城里城外四处寻找。也会四面八方往外追，但应该不会追的太远。”
“接下来他们毫无所获的同时，会发现我们偷走了钱财、被我们塞在茶室暗格里的衣服。再联想我昨天晚上打探贺重山的身份，以及被我们送走的融容他们……我想他们不难推测出，我们是自己跑掉的。”
“而唯一促使我们会跑路的事情，就是萧长清。”
“原来是这样。”望春恍然大悟，“当他们知道我们是去找萧长清的时候，自然会往北边的水路去追我们。可我们却走的是西边。”
“没错。”
“那我们为何不也坐船呢？”对于不晕船的人来说，坐船可比坐马车舒服。
建业一地是交通要道，四通八达，有通往各地的大官道不说，这里北接淮河，往东可去江南之地，往西也是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船运非常发达。
“不要，坐船都要跟别人同坐一条，那么多人呢，我可不喜欢那样。我们又不能自己包一条大船，那太显眼了。”宝莹嫌弃道。
望春：“……”
“而且，上了船一但被追就会跑不掉的。不管是使军船追来，还是在港口设卡，一抓一个准。”
吴州地处两河交汇之处，水师还是比较厉害的，普通商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军船。
宝莹自鸣得意地说：“还是马车方便，路那么多，我们可以随便走。”
望春背地里翻了个白眼，恭维道：“王女英明。”
……
太阳还没落山呢，宝莹和望春在车厢里一会坐，一会躺，一会趴，换了百八十个姿势。
宝莹蔫巴巴抱着软枕，打开车门，坐在外面看着贺重山驾马车，三人都随着马车摇晃。
宝莹不满地问：“贺重山，你是不是马驾得不对啊！怎么坐着这么晃？”
“因为这只是普通的马车，比不得王女之前五匹马拉的豪车。况且我们在逃跑啊，不快点怎么成？”
说着他就又一鞭子狠狠地抽上了马屁股，马车一个加速，宝莹和望春一起往车厢里栽倒进去。
“王女，要不我们回去吧！这才刚开始就这么难受了，洛阳那得多远啊，怎么到得了。”望春抱怨道。
宝莹也很累，但她鄙视地看了一眼望春：“不行！这才出门呢，你怎么就泄气了？我都还没有喊累。贺重山，加快速度。”
“谨遵王女命令。”
“驾！”贺重山驾着马车更快地往远处疾奔而去。
“还有，不要叫我王女了，被人听去就是自爆家门。”宝莹叮嘱道。
“那我们叫你什么？”
宝莹思索了一会儿：“叫我女公子吧！”
女公子一开始是专门称呼诸侯的女儿，后来成了旁人对别人女儿的尊称。宝莹觉得这个称呼现在用在自己身上一语双关，非常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