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的事宝莹没有说谎，花园里有个跟着花匠打理花草的八岁小孩，名叫平儿。因他年纪小，又在王宫来去自如，很多人都许他点小好处托他传信带话，他知道很多小秘密。
宝莹是这个王宫里的三个主人之一，另外两个平日都有正事，是不会接触平儿这个小孩的。宝莹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闲得很，她发现这个平儿的特殊之后，就收服了他。平时里又不禁止他替人办事，又能从他那里听到很多宫人们的小秘密。望春找了个情郎的事，宝莹就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至于望春父母嘛……
望春将信将疑，狐疑地盯着宝莹。
宝莹岔开这一遭：“说说你那个侍卫，他可靠得住？”
望春张了张嘴，又闭了嘴，看上去很是纠结，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可是不愿意去的，东窗事发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要吃挂落，是他想替你办事。”
她叹了口气，满脸委屈：“你既然知道我俩的事，那你可知道这事也被我爹娘知晓了。他们看不上他，不许我再跟他见面了……”
“好说，好说。”宝莹赶忙安抚道，“你以后跟着我，他便也跟着我，你们全家都是跟着我的。我定给他安排个好位置，你爹娘那里也就没话可说了……他可靠得住？”
望春绞着手绢：“他倒说得头头是道的，可我哪里懂？”
“那这样吧，时间紧迫，你赶紧吃晚饭。然后去将他约到王宫东边的花园里来见我，让我看看他的本事，再细细商量下一步计划。”
…………
饭后，宝莹支开了侍女，借着散步潜到东边的花园。望春已经等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属下贺重山，拜见王女。”青年看见宝莹就立刻行礼。
“起来吧。”宝莹提着灯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约摸二十左右，腰板挺得笔直，看上去不卑不亢，神态看上去也还算沉稳。身体倒是高大强壮，但相貌看上去平平无奇。不努力多看几眼，宝莹都记不住他的长相。
“你是何来历？”宝莹问。
贺重山答：“属下原本是孤儿，受吴王恩惠，记事起就被养在城西的慈善堂里，取名叫贺山。长到十岁上下时，路过的行商见我长得比其他孩子壮实，挑中了我养在商队里干一些杂事。后来，商队里的武师傅见我有几分习武的资质，将我收在了身边，改名贺重山，传了一些武艺。”
“这些年本也过得好好的。但去岁秋天，商队在北边遭遇了劫匪。那群劫匪是北边天旱制造出来的流民，一群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我们不是敌手。”
“我师父受了重伤，那荒郊野岭的逃出来也找不到什么药品，没多久就死了。主人家也在那场意外里受了伤，不再四处行商了。”
“我无处可去，这些年北边也乱，便又回了建业。正巧碰上募兵，我就当了最底层的军士，时常被派到王宫来轮值站岗……”
这王府外宫轮值站岗的，虽也是侍卫，但都是从军中底层兵卒里抽调过来轮值的。比起融容、魏红、颜章那种王宫主子的随行侍卫差得远了，简单说来只是一个大头兵。他还是孤儿，没有家产，也没有助力。难怪管理王府私产，替王府打理一座庄园的望春父母看不上他。
宝莹打量着贺重山，心中思索，这个人跟商人四处跑过，有很多在外行走的经验。此去洛阳照料出行的生活琐事倒是没了问题，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安全。
宝莹又问：“你武艺如何？”
“学了一些本事！”
贺重山说完就窜了出去。宝莹和望春就看着他在梁柱间腾挪如猫，瓦片寂静无声，连檐下铜铃都未惊动分毫。明明离她们十丈开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取掉了宝莹耳畔的东珠耳环。最后他折了一根树枝，在空地上舞了一遍刀法。
宝莹看得将信将疑，只觉得这个人是有几分本事，但又拿不准他水平究竟如何。她现在又不能找个武功高强的人来跟他对打一番，看看真假。
宝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最后给你一个考验，城南翠峰山上的黄老道观里，有一种用那山上的草做的青团。声称有清热解毒之效，但格外难吃。主要是那草就只长那山上，别的地儿都没有，你现在去偷一盒回来。”
贺重山还没什么动作，望春先不满了：“这都晚上了，万一那青团已经吃光了怎么办？没有青团怎么给你偷回来？”
“那草做的青团那么难吃，十天有九天都有剩。而且那群黄老道喜欢养生，那青团都是放凉了再给人吃，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合面做好新鲜的，第二天天不亮就上火蒸了放凉，给祈福的信徒。”
宝莹又看向贺重山：“你要是运气真的不好，那就偷他们晚上做好的还没上锅蒸的半成品回来。”
“是！”贺重山应道，“王女几时要？”
“半夜给我送回来。”
“半夜？”望春又惊道，“我们都睡下了，况且这王宫里都戒严了，他怎么还进得来？”
别说夜晚，如果没有内鬼，就连白天他本也是进不来的。
“这就看他的本事了。”宝莹看向贺重山，目光带着一些审视。
如果他真的有本事，也愿意为她办事，她自然愿意让他混个高位。
贺重山重重点头：“是！”
宝莹又最后叮嘱道：“东西偷回来后可要记得叫醒我们，晚了我可不认。”
“是！”
贺重山应了，便隐去黑暗中离开了。
宝莹带着望春离了花园在道上慢慢往回走，没一会就遇上了巡逻的女侍卫。
为首的是队长季涵霜，三十多岁。她是底层将领家的女儿，长大了嫁给了底层将领家当夫人。不幸成了遗孀后，靠家里的一点薄产和抚恤金养着三个儿女，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她身强体壮，自幼会一些舞刀弄棍的本事，又熟知军营那一套，挑选女侍卫时便被选上了。
吴王觉她知底细，年岁大，稳重可靠，便选她做了第三个侍卫队长。
待她见过礼后，宝莹便道：“魏红跑了，融容又要拿人去追，如此一来我身边就剩你一个人管着这些，劳你辛苦。”
“王女言重了，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宝莹又靠过去悄悄吩咐她：“城西的慈善堂里十多年前养过一个叫贺山的男孩，你使人去打听一下这个人。另外，外面值守的有一个叫贺重山的，也探听一下他的底细……”
她这般说着眼神看了一眼望春，将季涵霜的视线也引了过去，看得望春极其不自在。
季涵霜目光立刻有所了然，看来王女身边最亲密的侍女望春找了个底层大头兵当情郎的事，在这王宫里压根不是什么秘密。
宝莹又叮嘱道：“明日早些来回我……”
季涵霜自是应了。
待侍卫离去，望春不解地问：“你一边要重山半夜替你去偷青团，一边又使人问这些，万一重山被人拦下了，耽搁了你吩咐的事怎么办？”
“我是替你问的。”宝莹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是私下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品，免得你所托非人。”
这是目的之一，目的之二自然是她可不能跟个歹人出门，调查他的来历是最基本的操作。
望春心眼可没宝莹这么多，听见这样贴心的好话，晃着宝莹的胳膊卖了个好。
“别的丫头瞧的都是那些长得好看，俸禄又高的近身侍卫，偏你怎么找了一个外面站岗的？长得也平平无奇。”宝莹纳闷地问，“怎么认识的啊？”
望春害羞地捂住脸，扭捏地往前跑了。
两人回了院子，早早睡下了。
…………
待到半夜，宝莹被望春叫醒。
只见望春裹着一件外衣，惊喜地说：“重山回来了，在外面廊下候着呢。”
宝莹在望春的伺候下穿戴妥当，悄悄地出了房门。
园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虫鸣鸟叫声。且不说园外有侍卫值守，这园子里也住了不少仆妇侍女，现在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
贺重山见宝莹出来，立刻捧着匣子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她面前。他打开食盒，指着里面的青团说：“属下取了六个生的，六个熟的。因不知王女喜欢什么口味，刚才还去厨房蒸熟了四个生的，放凉了两个。又将那熟的热了三个，现在正温热着……”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哪些是生的，哪些是熟的；哪些是昨天的，哪些是新蒸的；哪些是热的，哪些是放凉了的。问宝莹：“王女现下可要吃一口。”
宝莹伸出手指挑了一个新蒸的放凉了的。
“那观里的黄老道说，这青团要放凉了，功效才是最好。”说着她就将团子塞进了一旁的望春嘴里。
望春下意识地嚼了两口。宝莹从小没少这么干，好吃的她愿意与人分享，不爱吃的，就塞给望春尝尝。
因而望春虽只大她几月，却一直比她胖上一圈。
望春停了咀嚼的动作，眉头也皱了起来。她作势要吐，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碍于情郎在面前，不好做出这般不雅的行为，动作就僵住了。
宝莹观察着望春的表情，点头道：“看来是那个味道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