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曾在酒后吐露真言,告诉我,说他永远不会让其他人取代自己。只要是敢抢走他首席桂冠的家伙,他都不会放过”时,阿尔斐杰洛的理智彻底被怒火压倒了。
“迪特里希,连你也背叛我!”他移动两步,冲向对方,“你这无耻之徒,我要杀了你——”
周围人见状,连忙冲过来拉住阿尔斐杰洛,不让他伤害迪特里希。
自从在大厅中央、红发嫌疑人不远处的地方站停之后,迪特里希就没再朝这名慷慨好施、昔日他曾效忠的对象看一眼了。此刻对于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和失控的举动,自然也全不理会。
阿尔斐杰洛的手臂被人轻松一拽,拖回到原来的位置。“别动。”有人低声警告他。他诧异地扭过头,看到将自己控制住的人竟是许普斯。阿尔斐杰洛一时间羞愤难当,慢慢停止挣扎,别过了脸。
“看到了吧,两位族长,这男人究竟是个多么凶残的东西。”雅麦斯满脸得意,却假装很紧张,语气重重地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给他拴上铁链。”
“不需要那么严厉,”火龙王抬了抬手,“但你必须安静!”他大声训斥嫌犯,“再肆意咆哮公堂,威胁证人,我就把你的嘴堵起来。”
阿尔斐杰洛咬牙切齿地闭上嘴巴。许普斯松开钳制住他的手,但始终不离他左右,以防止他再次失控。
海龙王在阿尔斐杰洛沉默之际开口,“指向你有杀人动机和手段的证据有很多,”他温和地询问,“你还有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证据”是有很多,可没有一个是真凭实据。他们拿不出我杀人的确切证据,只好借其他事审判我。但是这些话说出来没人信。面对孤立无助的现状,阿尔斐杰洛无声地惨笑了一下,默默不语,好像放弃了辩解。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雅麦斯催促,“还望两位族长早做定夺。”
雅麦斯,果然是他。他见大局已定,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翘上了天。阿尔斐杰洛阴郁地想。来卡塔特的第一天,我就该把他推下陡峭山路,让他摔成烂泥!
布里斯看了一眼迫不及待的雅麦斯,脸上充满怀疑,但他并无话说。阿尔斐杰洛知道,布里斯由于乔贞的缘故,从来没待见过自己,只是不如雅麦斯那样明显。这种时候,他不对自己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在长老座位上听审的奥诺马伊斯满脸凝重,为雅麦斯设下的骗局而窝火。他紧压扶手的指头微微发白,好像要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气,才能使自己不马上离席而去。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像昨天那样,向被冤枉的弟子施以援手。阿尔斐杰洛顿时明白了,并非老师也和那些作伪证的家伙同流合污,只是他的分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重。
“此事还有疑点,恐怕不能草率地下结论吧。”这是菲拉斯的声音。他泠然而立,神情恬淡,眉宇间散发着正气。“我听到现在,也算听明白了。除了不能直接证明阿尔斐杰洛下杀手,其他的情况倒全都一清二楚。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因此治他的罪。”
阿尔斐杰洛茫然抬眼,朝他看去。事先完全没有料到,菲拉斯会替自己说情。自己栽倒以后,远方的白罗加应该乐见其成才是。难道他的从者跟他不是一条心?对了,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头海龙曾在雅麦斯殴打尼克勒斯的时候出手相救。由此看来,菲拉斯要比他那狼心狗肺的主人通情达理得多。
海龙王听了那么多证人的发言,早已有些倦怠。他揉揉前额,缓解头疼,侧过身对着火龙王,“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火龙王接纳了。“指证阿尔斐杰洛是杀害雅士帕尔的凶手的证据仍然不足,的确不能妄作判断。不过,我也不想再拖太久时间。”他最后说,“明天进行终审。大家退下吧。”
好极了,闹剧还将继续。阿尔斐杰洛心里默念,好想狂笑。
然后,他又在守护者的监视下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牢笼,蜷缩在床上,发了一下午的呆。到了晚餐时间,一名守护者端来了培根煎蛋,炸面包片,外加一碗清炖鸽子汤放在桌上。他麻木地把它们送进嘴,感觉胃里胆汁翻涌。一小时后,守护者回来收走餐具。
阿尔斐杰洛木然地听着银质餐具被一个个摆上餐盘的清脆声音,不对焦的眼睛里全是桌子的虚影。当开门声传来时,他下意识地呼唤道,“等等。”
手托银盘的守护者在门前停步,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
“人不是我杀的。”他急切地表达。
守护者没有出声,望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阿尔斐杰洛精神颓靡地回到卧房床边,让身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倒下去。
他想起了那个精灵般美貌的少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对他毫无恨意。明明他没选对时机的猝死把自己连累得那么惨。
雅士帕尔……他轻声念他的名字,沉浸在哀思里。他是那样年少,一生都未享受过快乐的滋味。眼看就能盼来崭新的人生,却匆匆夭折,撒手人世,就连他的死都被奸险的小人利用成扳倒自己下台的阴谋。
思及审判,阿尔斐杰洛就不禁灰心。两场审判进行到目前,已经对自己非常不利了。照雅麦斯网罗“证据”的速度,恐怕等今夜过去,我就要被判罪了。阿尔斐杰洛当然竭尽全力地否认一切,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作为雅士帕尔死前最后与之独处的人,自己确有最大的嫌疑。会出现奇迹吗?他苦思哀叹。自己被关禁闭,自由受到局限,而他的敌人却得以在外舒舒服服地召集爪牙做人证。阿尔斐杰洛咽不下这口气。龙王摆明了是要借机整自己。可是除了等待明日审判的到来,现在又能怎样呢?无论内心有多抗拒,还必须忍受第三场审判大会。
阿尔斐杰洛渐渐失去清醒。昨日夜里的失眠让他困倦难当,他在思绪恍惚间昏昏睡去。梦里,一片黑暗。
第三天的审判一大清早就开始了。族长高高地坐在宝座上,长老和几名上位龙族仍位列于高台下。十几个龙族和数十个守护者围在殿外观看。阿尔斐杰洛的耳边时有细碎的议论声,还有轻浮的窃笑。
证人与龙王、长老及嫌犯间的问答毫无新意,都与前一天审判差不多。实际上,菲拉斯早就总结过,证人准备的内容虽然详细,可是并不能直接证明阿尔斐杰洛杀人。全程听下来,都是些带猜测性的推论罢了。
审判过程无比枯燥,时间又长,听得人昏昏欲睡。你就这点能耐吗?阿尔斐杰洛与雅麦斯几度对视。你就这点手段吗?他死死地盯住那双傲然凝视自己的血眸。尽管你只手遮天,但你摧毁不了我。
他看见雅麦斯走前一步,朝火龙王和海龙王行礼。
“两位族长大人,还有一个重要的证人没上庭。请通传。那将是决定性的证据。”
“是吗?”火龙王顿时来了精神,挥去脸上的疲倦,抬起手作个手势,“叫他进来。”
阿尔斐杰洛感觉人们对他的注视全都移向了门外。他也看向大门,胸中莫名不安,纳闷雅麦斯在搞什么鬼?
证人进入议事厅,龙族和守护者们纷纷为他让路,然后把头凑一起窃窃私语。
阿尔斐杰洛的目光黏在他脸畔,浑身冷颤。
——尼克勒斯。自己被软禁的这两日,他都不见踪影,此刻却忽然现身于此。难道他也……
想一想,这段日子,他和希赛勒斯一直都陪在病重的母亲跟前伺候,和自己许久都未碰面了。所以说,他并不能证明什么呀。
尼克勒斯走上连接高台王座的长地毯,全场目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僵硬的脸上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即使数次调整呼吸,都不能掩盖他的紧张。
他一路走来,目光和大厅中央的嫌疑犯主人数次交汇。那双纯蓝的眼里装着的是什么?阿尔斐杰洛试图瞧清楚。是愧疚,是歉意,还有些许恐惧,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阿尔斐杰洛绝望了。一阵寒冷瞬间揪住了他的心。尼克勒斯出卖了我,他心想。不,是雅麦斯要挟他。可他从前还奋力反抗,发誓要与他划清界线。难道他早已重投旧主,再次唯雅麦斯马首是瞻?亦或许他从未背叛过雅麦斯,这些年的行为都只是在欺骗自己?该死!事实到底是怎样?阿尔斐杰洛试图劝自己冷静,且听听他如何说……
“我的主人一直在暗中密谋,除掉雅士帕尔。他不甘心被那个少年夺走地位,因此起了杀意。”尼克勒斯逐字逐句地陈述道。蓦然静下来的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清晰可闻的声音。“我的主人嫉妒比他有才能的人。凡是有能力与他争夺首席之位的对象,他都憎恨,将其视为死敌。我深知他狭隘善妒的个性,时常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可是他不但不知悔改,还对我恶语相向,责怪我不为他考虑,称我不配做他的从者。而比这更过分的是,他还在心中怨恨定下这门契约的族长,经常在背地里污言秽语辱骂。我见他始终执迷不悟,便渐渐跟他疏远了关系。这一次,自从雅士帕尔被带上山后,他就深感威胁,如临大敌。打听到雅士帕尔携带的魔力使他被所有人疏远,我的主人便采取与他假装交朋友的策略,趁他麻痹大意的时候痛下杀手。我敢打赌,如果乔贞没有离开,或修齐布兰卡答应继任,恐怕他下一个谋害的目标就是他们。幸好这次事发,他的魔爪再也无法伸向那些无辜的人了。”
厅内一阵骚动。当所有人都因尼克勒斯的指控震惊到互相对望、碎声嘀咕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最冷静也最为安静,他就是作伪证者的主人。
阿尔斐杰洛的双眼直直地凝望自己的从者,眼神没有任何掩饰,透彻得仿佛要穿过他的皮肤,射入到内脏,看看他的胸腔里究竟装着怎样一副黑心肠。
“你怎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胡戈蒂斯长老询问,“嫌犯为何要向不受他信任的你透露他的计划?”
“他不得不求助于我。没有我从旁协助,为他处理餐具及残羹剩菜上的毒|药,他根本完成不了毒杀雅士帕尔的心愿。他知道我必然会反对,但他同样知道身为与他同享契约共生共荣的我,即使被他摆布也无法将他出卖。用我,总比用外面的守护者来得靠谱。”
听完尼克勒斯犹如念书一般机械化的回复,海龙王的脸色阴沉得无以复加,“雅士帕尔的死,你也有份?”
“海龙王大人,尼克勒斯是被胁迫的。”雅麦斯站了出来,如此及时,“他是在那男人的要挟下才会鬼迷心窍,铸下大错。看在他良心未泯、举报有功的份上,请饶恕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海龙族的子民啊。”
“那你呢?”火龙王用冷傲的浅红眼瞳望向首席,“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满口谎言,漏洞百出!”阿尔斐杰洛大叫,“特尔米修斯早就证实雅士帕尔的体内没有毒,何来毒杀一说?!”他的情绪虽已近疯狂,头脑却依旧清楚,“还有,尼克勒斯最近不是一直跟哥哥、母亲在一起吗,哪有时间做这些事?为何不把他们一同传进来问话?”
“希赛勒斯没有参与密谋。他毫不知情,怎么作证?”尼克勒斯义正词严地回答,没有半点耽搁,“母亲重病在身,就更不可能了。”他的气势不再如先前那么足,声音渐渐轻微,“你别乱咬人,把他俩扯进来。”
“哈,证词准备得好充分啊。”阿尔斐杰洛只看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向举座震惊的大厅,嘶吼道,“你们都瞎了吗,看不出来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在光天化日之下演戏吗!”
阿尔斐杰洛的声音覆盖了议事厅的每一处。他美好的嘴型在悲愤中扭曲,双唇打着颤,唾沫从口齿间飞溅出来。
“你们不能判决我!我是卡塔特的功臣——大功臣!”为了打动他们,他将声音提高一倍,痛心疾首地呼喊,“我拯救过你们所有人!我在锡耶纳和比萨以寡敌众,拼死奋战,为你们抵挡异族的铁蹄。我救过卡塔特和你们每一个人的命!”
议事厅内和门外走廊的数十人中间,但凡参与了审判大会、听到阿尔斐杰洛痛诉的,都陷入深思。有的人面色苍白,有的人默默低下头,还有些人流露出羞愧的神色。尼克勒斯不安地攥着拳,目视大理石地板,视线始终不敢上扬。奥诺马伊斯十指紧紧缠握,面露哀痛,连连摇头叹息。两位龙王端坐在高处,如岩石一般沉默。寂静仿佛瘟疫四散传播,直到整个龙神殿比鬼屋还要静。
阿尔斐杰洛还想再说些什么,唤起他们的良知。“族长大人!”他高喊。突然间——
“阿尔斐杰洛!”雅麦斯一声断喝,压下他的声音,紧接着流露出愤怒与痛苦并存的表情,向阿尔斐杰洛发出强烈的控诉,“你这混蛋,破坏了我即将履行的契约!你就那么恨我吗,要把怒气发泄在我未来主人的身上?就算你为卡塔特立下过战功又如何?怎么能抵去你如今戕害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