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和那些密探交朋友吗?说,你到底有何居心?”
前一刻还充满了不服和倔强的眼神,彻底涣散成了害怕和恐惧……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阿尔斐杰洛与生俱来的美貌顿时扭曲起来,脸颊惨无人色。
在怒气冲冲的火龙王和一脸不满的海龙王眼里,背脊始终挺直的首席突然间弯下腰,双膝与地面重重地碰撞。
“……两位族长大人,我确实有错在身,但是请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要怀疑我对卡塔特的忠心。”
在强权的压迫下,几乎是以瘫倒的动作跪在地上的阿尔斐杰洛,英俊的脸庞由于悲痛而扭曲,双肩剧烈地颤抖着,这似乎意味着他在为自己以前做过的错事切齿悔恨。
审视着因为羞耻而失态的阿尔斐杰洛狼狈的模样,海龙王用比火龙王稍微缓和但同样不容人反驳质疑的尖锐语气说道:
“你的忠心,我们自然看在眼里,所以才给了你连乔贞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可是看看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你又什么时候真正反省过自己的错误,进而有所收敛?藐视身为首席的自己理应恪守的准则,为了收买心腹不惜用上了禁忌的黑魔法,行事如此不计后果。你利用假期到人界做些了什么,我看也不是简单的享乐吧!阿尔斐杰洛,你让我们太失望了。”
海龙王浅蓝色的瞳眸里原本就很细长的眼黑,由于愤怒,变得愈加尖利如针。他以苛责的目光凝视着匍匐在地上的男子,眼神里隐隐有些无奈的意味。其实在过去,对密探使用催眠手段的龙术士又何止阿尔斐杰洛一个。如果真要细究,真正清白的人恐怕也是屈指可数吧。就连为人忠厚老实的乔贞都曾经犯下过这样的错误。但是与为了追查仇家而催眠监视自己的密探、延长在人界逗留时间的乔贞相比,只是单纯的以勾结密探为目的而滥用黑魔法的阿尔斐杰洛的行为,则更让人无法原谅。
当然,龙王也不能光凭一己之见就治阿尔斐杰洛的罪。尽管他涉嫌催眠德隆和培尔特,但是当年出征比萨的龙术士有那么多,根本没有十足的证据表明这件事就是阿尔斐杰洛所为。一旦阿尔斐杰洛拼死抵赖,哪怕独断专行的龙王强制给他定罪,也很难使众人信服。所以,只要不承认就可以了。
但是那样一来,反而对阿尔斐杰洛更加不利。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间隙已经生成,阿尔斐杰洛即便真的无辜,他在龙王心目中的印象,也必定会大不如前。同理,既然他们不可能完全消除对自己的怀疑,那么现在再作辩解也只是枉费口舌,没有一点必要。阿尔斐杰洛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容许他为了求得别人的原谅而低头解释。他根本就不屑于为自己开脱。
而若要追究起让始终压抑着不满的两位龙王彻底爆发的导|火|索,则是阿尔斐杰洛这一次妄图以黑魔法修改守护者杜拉斯特的记忆、以便自己能自由进出卡塔特的恶劣行径。这项过错是毫不存疑的。
可是从愤怒的程度来说,比起因失望而怒不可遏的龙王,阿尔斐杰洛反倒更胜一筹,甚至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他天生骄傲自负的性格,使他对自己原本隐瞒得很好的秘密竟然早就被人获悉这一点难以做到释怀,不仅如此,他们还好像是在施舍自己、给自己面子似的故意不在第一时间戳穿。现在阿尔斐杰洛内心的愤怒,简直已经达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
并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俯面跪在地上的红发男人,一双怒火滔滔的双眸死死不动地盯着地板,凶光尽显的眼神恨不得在铺着红毯的大理石上射出洞来。无数的想法灵光乍现般地来来去去,剧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想要为自己的落网找出合理的解释。
关键的人物还是杜拉斯特。在龙王罗列的黑魔法受害者名单中,这个男人被忽略了。谁都知道,往返卡塔特与人界必经彩虹桥,作为守桥者的杜拉斯特明显应该是被重点照看的对象。既然有了德隆和培尔特的例子作为警告,难道早已经看穿一切的龙王就没有对杜拉斯特的大脑进行检查吗?如果他们没做,那么此事被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已经做了,又为何从头到尾都不见他们提及?
“不替自己辩解两句吗,还是准备俯首认罪?”火龙王用好像对待工具、傀儡一般的眼神,冷酷无情地看着屈膝跪地的阿尔斐杰洛,“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不管怎么说你只是受了我族的庇护才得以苟活至今。没有我们龙族对你的提携,你什么都不是。你所谓的荣誉和成就,全都是拜我族所赐。竟然狂妄到藐视我们定下的法则、恣意妄为的地步,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
凝视着地板的紫色双眸,涣散的视线瞬时凝聚起来。阿尔斐杰洛将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目光平稳地朝遥遥在上的台阶探去,直到他看清火龙王的眼神。
和当时一模一样的、提防家贼般的眼神。最早接触这眼神正是在那一年、作为指挥者的自己带队从比萨全员无恙地回到卡塔特的时候。忆起往事,阿尔斐杰洛的脸颊泛起了苍白的微笑……他们那时候就知道了。他想。德隆、培尔特等密探跟随龙术士们回来的那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但是他们却隐忍不发整整十二年。难怪火龙王当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阿尔斐杰洛不辩解也不推诿地跪在那里,看似愿意将一切的罪过都承担起来。对于火龙王的痛骂,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依然沉默着。
“阿尔斐杰洛,你应该知错了吧?”海龙王的声音在大殿里响了起来,“数次挑战龙族制定的规矩,按个人的意志率性而为,作出让我等大失所望的事,使自己的名誉蒙羞。尽管如此,你仍然是我们非常重视的人才,为我族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我们不会放弃你,也很愿意给你重获荣耀的机会,但首先,要让我们看到你有痛改前非的觉悟和行动。而在那之前,你必须接受处罚。”海龙王以不温不火的口吻,向跪地等候裁决的首席进行严肃的宣判,“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从今日起,收回你使用假期的特权,其他待遇照旧。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命运。既能将他捧上天,也能让他狠狠地跌到地里。
阿尔斐杰洛自始至终都沉默着。这时候的他根本已无暇顾及自己暴露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上午和乔贞探讨的有关任务疑点的线索,就在海龙王宣判声落下的那一刻,彻底熄灭了诉说的意念。就好像赌气般的,将自己掌握的情报咽进了肚子里。阿尔斐杰洛用平静到可怕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只需努努嘴就能将自己的权利轻易剥夺的长者,无言地接受了他们加注给自己的相当于禁足的惩罚。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无声地凝视着彼此的人中间,终于有一方忍受不住了。火龙王突然烦躁地拍了拍扶手,挥袖驱赶失宠的首席。
阿尔斐杰洛缓慢地起身。才跪了这么一会儿,两腿就已经发麻到失去了知觉。胸腔里的那颗心更是冷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在退下前行礼,只觉得脑子一片空茫,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的视线垂下,盯住大理石地板的纹路慢慢往前移,那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看着的东西。他拖着双脚往殿外走,仿佛花了好多年。圣洁的光从穹顶的彩窗投照下来,映白了他的红发,却连一丝温暖都给不了。
一位守护者和他擦身而过,径直奔向了大厅内,好像有急事要汇报给龙王,因而步履急切,连向首席鞠躬施礼都忘记了。
麻木地迈着脚步继续往神殿外面走,恍惚间,阿尔斐杰洛只听到失踪这个词,和培尔特、席多这两个人名。之后,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C
他梦见善良的女仆为他端来牛奶,杯口蒸腾出白雾般的热气。他喝了,甜美的味道在喉中流转,随后就不省人事。
昏沉沉的大脑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刺激着脑膜和头皮的噪声却越来越响,令人焦躁难耐。鞭子猛力抽打后背,腿脚粗暴地踢踹□□,还有男人粗声的吆喝与怒斥,所有的苦难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现在,也有人给他送来了热牛奶,以及更多别的东西。“首席大人。”从暗处响起一个带着礼貌的轻柔男声。
他听出这是克莱茵的声音,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床上的那团东西全无反应。“首席大人。”克莱茵又叫道,语音加重了一些,“该吃早餐了。”
阿尔斐杰洛呻|吟着睁开眼睛,眼前却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只有浓浓一片的黑暗。
床单乱作一团,皱褶遍布。用力夹着它们的脚趾,已经发麻到没有了知觉。
“要我扶您起来用膳吗,大人?”
这个曾受到过阿尔斐杰洛催眠黑魔法盘问的男人,虽然用他的实际言行证明了他和白罗加并无勾结,阿尔斐杰洛却依然无法信任他。
“放到桌子上。”他轻声说。即使隔着裹覆全身的被褥,他也能嗅到牛奶的香气。“你可以出去了。”
恭敬的守护者按阿尔斐杰洛的吩咐照做了。他将餐盘就近放在了床头柜上,而不是客厅的餐桌,以便闷头大睡的首席一起床就能享用。阿尔斐杰洛却没有领下克莱茵的这份好意,一直侧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要起身进餐的意向。
克莱茵离开后没几分钟,一阵重拳砸在了门上。这一次来的人可不像克莱茵那样有礼貌,不仅没打一声招呼就推门进入,直冲卧房,还大力掀开了盖住阿尔斐杰洛全身的被褥。
失去了庇护后,大面积的阳光瞬间如洪水般涌了进来。早已经习惯黑暗的阿尔斐杰洛的眼睛,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刺眼的强光照射,痛苦地紧闭起来。红金色的睫毛犹如两瓣合拢在一起的枫叶,轻微地颤抖。
“喂,起床了!”
床边站着一个属于尼克勒斯的高大身影。他的鼻音在头脑混沌的阿尔斐杰洛听来有些发闷。
将充当遮蔽物的被子掀到一边之后,尼克勒斯看到了他。他就像个躺在母体子宫里的婴儿,蜷缩着手脚,闷在封闭的房室,看起来那样的脆弱无助。一直到尼克勒斯推了他的肩膀,他才终于舍得动一下,从双臂抱膝的侧卧姿势慢慢坐了起来。
睡姿一整夜没换,阿尔斐杰洛浑身的骨头又酸又痛。他撑起僵硬的身子靠住床背,脑袋歪斜地枕在上面,微微张开的嘴巴呼出较为紊乱的气息,眼睛从垂到前额的纷乱发丝的间隙里斜睨着尼克勒斯。
曾经横行在战场上的霸气早已经无迹可寻。无论是他无力垂落的肩膀,还是失魂落魄的眼神,和平日里的那个英姿勃发的首席形象相差甚远,根本看不出一点点英勇和自信的痕迹。现在的阿尔斐杰洛就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倾斜着坐在那里看着前来探望自己的从者。看到他这副丧家狗般落寞颓废的样子,尼克勒斯很不满意地皱起了眉。
“你昨天干嘛去了?”
“连你也要管我。”
阿尔斐杰洛用好似醉鬼一般的微熏的眼神看着逼问自己的从者。眼眸深处的不信任感和敌意被尼克勒斯捕捉到了。
“现在就我们两个,你该对我说实话。”
“照我说,你也该走,就像克莱茵。”阿尔斐杰洛的语气有点厌烦。
“你怎么像全身长了刺似的。”尼克勒斯轻声咒骂。
“以后再说。等我想谈的时候再说。”阿尔斐杰洛的态度稍稍让步。眼中的紫光闪烁不明。至少现在,他无法面对尼克勒斯。
“这可不侯你的心情,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尼克勒斯全身溢满了几欲爆发的怒气,向前走了一步,“要谈就今天谈。现在,马上!”他高大壮硕的身形给白鹅绒的四柱床投下了一大片阳光无法穿透的阴影,将阿尔斐杰洛的身体团团裹住。
自己的从者向来很没耐心,这个特点和他曾经拥戴过的对象雅麦斯真是像极了。阿尔斐杰洛犹豫了一下,终于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你出卖了我。”暗哑的声音有点发狠。
他的话让尼克勒斯的大脑停止工作了三秒。“你睡糊涂了吧?”
怒吼的海龙,听到主人在床上冷笑。
“能感受到我的气息的人只有你。”
尼克勒斯好像吃东西噎住了一样顿时哑然。愣愣地瞪大蓝眸对着阿尔斐杰洛,看了他好一阵子,尼克勒斯才总算摆脱失语的状态,调动起语言功能。
“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告诉龙王你不在的吧?就因为我是你的契约者?”觉得对方的断言十分可笑的尼克勒斯失声笑了起来,“我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做。”
“你的脑子就没好过。”
阿尔斐杰洛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差点让尼克勒斯愤怒地当场离去。但是一想到就这么走了太对不起自己此番过来的决心,尼克勒斯还是忍住了郁结在心底的怒火。不管怎样也不能白来。而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