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将毛里奇奥·帕济利佐这个男人的事迹向四人滔滔不绝地全盘托出了。从性格,履历,为人处事,再到交际圈,没有一项遗漏,所有的信息都已全部掌握在阿尔斐杰洛的手里。
在对毛里奇奥的调查中,出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帕济利佐老族长的儿子似乎在最近的几年,无论个人性格还是兴趣爱好都发生了转变。从毛里奇奥的父亲辈开始算起,祖上三代都是在军队效命的武官,唯独毛里奇奥小时候痴迷于读书和弹琴,以致于人们常以此来开玩笑。之后的他开始习武,并成为知名的剑士,但他的心底并不热爱练武,也从未真正地喜欢过战斗。人们常说比起刀剑枪矛,毛里奇奥更喜欢他的书本。
毛里奇奥从小就寡言少语,甚至还有点书呆子。他温文儒雅却不善语言,整天只关在书房,很少和人交际。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完全变了。
他变得开朗和外向起来,有时还会变得很暴躁。他仿佛突然开窍一般,扔掉了他的课本和钢琴,成为真正的战士,技巧熟练,斗志高昂。他变得力大无穷,无论战友还是对手都敌不过他。他逐渐沉迷于打猎,三天两头就要去,猎场里的猎物几乎都被他杀光了。但捕获到的战利品他从来也不吃,连饭也不再跟家里人一块儿吃了。每每到了用餐之时都把自己一人关在房里,甚至后来再没人能亲眼见到毛里奇奥吃饭。依靠娴熟的武艺和英勇的作战,他为家族带来荣耀。自他开始,帕济利佐家的家主被冠以了荣誉男爵的称号。
成年后的毛里奇奥与小时候完全判若两人的表现,还体现在他在组织家庭一事上完全没有兴趣。尽管儿子从小就对男女之事很木讷,但在维系家族血脉的大事上,孝顺的他是不会违抗父命的。然而,比起和父亲介绍的美丽端庄的女性坐在湖边约会,他情愿和他的贵族朋友到城东南的一座城堡聚会,常常一去好多天不回家。那城堡是德洛卡伯爵家的资产,毛里奇奥以前从不会踏足。年老的族长在派人多次打听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和年轻、富裕、高贵的德洛卡伯爵结交上了。
似乎深受父亲早秃的遗传,随着年龄的增长,毛里奇奥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尽管如此,他的相貌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好多岁。
这男人简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疑点。阿尔斐杰洛于是决定,要继续挖掘下去。
通过毛里奇奥周围的人际关系大网,他确定了以下几个人是需要进一步调查的对象——
菲利普·德洛卡,卡萨珀·隆巴迪,亚力山卓·盖洛,嘉西娅·埃斯波鲁蒂。
“层层剥茧下去,真相就会离我越来越近吧。”
如此感叹的阿尔斐杰洛,当夜继续奔走在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中。两个密探早已累得不成人样,回旅店睡觉去了。只有苏洛陪在阿尔斐杰洛身边,寻找真相。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冷冷的幽光把地面映照得一片霜白。连夜拜访了德洛卡伯爵家,盖洛男爵家还有隆巴迪家的阿尔斐杰洛和苏洛,如今叩响了埃斯波鲁蒂伯爵府邸的大门。敲门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当睡眼惺忪的管家拎着油灯晃晃悠悠地出来开门时,已经快要凌晨两点钟了。
“那么晚了,谁啊?”
管家盯着两名陌生的男子,很不耐烦地问道。他没有打开最外面的铁栅栏。隔着栏杆的间隙,他瞪大因衰老而变得浑浊不清的眼珠,脖子猛往前伸,提起手上的油灯,想看清搅扰了自己好梦的不速之客是谁。
“我们是您家三小姐的朋友。”阿尔斐杰洛向他送上虔诚的笑意,“有一阵子没见到嘉西娅·埃斯波鲁蒂小姐了,想向老人家您打听一下她的动向。真希望她不是故意躲着我们。”
阿尔斐杰洛的解释反而让老管家困惑起来。
“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过分了。整个锡耶纳的人都知道埃斯波鲁蒂家的嘉西娅小姐从不和陌生的男人来往。我从没见过你们,更不记得小姐有像二位这样的朋友。她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人。你们该不会垂涎嘉西娅小姐的美貌,找借口上门骚扰吧?”
“原来如此。对于努力地维护侍奉多年的女主人清白这一点,虽然很令我感动……但,”阿尔斐杰洛打量着老管家,“我要找的那个女人经常和几个男人结伴到东南角的德洛卡伯爵家宅,这样的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那城堡里的陌生男人可是多了去了。她的私生活真的没有一点问题吗?”
“你你,可别太过分了啊!我虽然早已人老珠黄,但我知道深夜拜访的客人招待不得,为你们开门已经很大方了。一过来就对我问东问西的,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埃斯波鲁蒂家可不是好惹的,我随便跟警卫说句话就够你们受的!如果再胡搅蛮缠……”
老管家斥责着阿尔斐杰洛,气得胡子也歪了。虽然他也明白这男人所言不虚,但是对于出言侮辱嘉西娅小姐名声的狂徒,必须给与严厉的驳斥。苏洛见状,伸手拉住阿尔斐杰洛的胳膊,想劝他改日再来,却被阿尔斐杰洛反手握住了伸出去的手。
“我来当然是有目的的。但我的目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要你如实地回答我。嘉西娅·埃斯波鲁蒂最近到底去哪了呢?”
阿尔斐杰洛松开握着苏洛的手,透过铁栏,把双掌放在管家的肩头,强行要求他看着自己。控制住管家的双手,右手背上有一个发着暗黑光芒的魔法阵,中央的图形是三角。
“嘉西娅小姐已经快三周没回过家了。伯爵和夫人都很担心。”
前一刻还疾言厉色的管家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以流畅的语速回答了阿尔斐杰洛的问话,态度极其配合。
“她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有。性情变了。比以前那个一看到男孩子就脸红的羞涩的少女活泼多了,也开放多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我。我时常觉得嘉西娅小姐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就像……”
“变了一个人?”阿尔斐杰洛引导着他说下去。
“对。”管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盯着红发男子的眼睛说道,“快三个星期没有回家,别人都说她跟男人私奔了。但我说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诽谤。嘉西娅小姐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她的两个姐姐早就成家生子,可她却从来没有要出嫁的意思。比可隆米尼家你们知道吗?他家的宅邸就坐落于田野广场。我们两家原来是有亲事的。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比可隆米尼家的次男曾与嘉西娅小姐订婚。双方家境相当,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在初次见面以后,就决定对方是自己毕生所求的那个人。本来可以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直到有一天嘉西亚小姐突然变卦,拒不出嫁。谁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伯爵和夫人为了小女儿的婚事操透了心,介绍了许多门当户对的贵公子给她认识,但她却以绝食及夜不归宿反抗父母的命令。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保养,快三十岁的嘉西娅小姐看起来还是十八|九岁、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的模样……”
听到这里基本就差不多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阿尔斐杰洛放开管家,解除以眼对眼的状态,对苏洛使了个离开的眼色。
提着油灯的管家安静地站在原地,在他身前是无人的空旷街道。确认刚才的敲门声应该只是幻听的管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前不久和阿尔斐杰洛对话时气愤的情绪也好,被施加了催眠后的那种不协调感也好,还是站在铁栅栏外的那两个男人的身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远离埃斯波鲁蒂家的宅子后,苏洛立刻截住了阿尔斐杰洛的去路。二人在漆黑无人的小巷对质着。
“你刚才催眠了那个管家。”
“必要的手段罢了。眼看调查好不容易有了丝起色,你也不想再陷到僵局里去吧?”
阿尔斐杰洛的解释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因此苏洛不禁皱起了眉头,为自己的立场产生了动摇而感到不满。
为了使苏洛彻底安心,阿尔斐杰洛于是继续说,“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用的只是最简单的暗示,对大脑的影响仅是浅层,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一觉睡醒后,那个老人就会想起来的。”
苏洛虽然还是有些介意阿尔斐杰洛的手段,但这时候也只能接受了。阿尔斐杰洛短短地叹息了一下,紫罗兰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现在,苏洛,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意料之内的问题,苏洛灰绿色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一股凉凉的通彻力。
“毛里奇奥·帕济利佐,菲利普·德洛卡,卡萨珀·隆巴迪,亚力山卓·盖洛,嘉西娅·埃斯波鲁蒂,那五人都在前几周离开了本城,绝不是偶然的事件。他们经常结伴同行,聚集在菲利普·德洛卡的城堡,一呆就是好多天,闭门不出。性格和爱好都或多或少在近十年前发生了转变……很少回家,很少吃饭,抗拒结婚,容貌衰老得比一般人慢……实话实说,我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阿尔斐杰洛点了点头。苏洛的想法和自己完全相同。
得到的情报无一不显示出疑点,而所有的疑点又惊人的相似。将这些疑点结合起来,就不难得出结论。作为重点调查对象的那五人,实在是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在归纳了他们身上所携带的共通点以后,阿尔斐杰洛作出了如下判断——
德洛卡伯爵的城堡是锡耶纳的达斯机械兽人族原来的大本营。这是因为帕济利佐、盖洛、隆巴迪和埃斯波鲁蒂家只是失踪了一个人,但是城东南属于德洛卡伯爵家产的哥特城堡却是人去楼空,除了奢华的家具和空荡荡的陈设物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既然如此,那么隐藏在菲利普·德洛卡这一人类身份背后的那个人,就极可能是这支异族大军的领袖了。至于其余的四名假冒的贵族,应该都是这人的手下吧。
经过这番曲折的查探,阿尔斐杰洛终于理解了,卡塔特一方所给予达斯机械兽人族行事诡谲狡猾的评价是有道理的。但即使敌人再怎样诡计多端,也不可能做到事事滴水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锡耶纳异族行迹的线索,如今终于暴露在了阿尔斐杰洛和苏洛面前。
虽然仅用了一天就识破了异族高层的伪装、得知他们曾居住在本城的事实,但阿尔斐杰洛还是就此满足了。熬夜是不可取的,还是要保证尽可能多的睡眠。于是他和苏洛回到旅店,稍事歇息。到了接管这一任务的第四日的清晨,向德隆和席多说出了他们的收获。
看似完美的开端,实际上又陷入了新的僵局。虽然已经完全确定异族的大军离开本城,到往他处去了。但确切的位置还是无法判定。西面——这个范围实在是有点广。锡耶纳以西的城市、乡村不计其数,也无法肯定异族不会在往西面行进一段路后再转变方向,去往另一个地方。
正午的阳光驱赶走清晨的寒意,照在遥远地平线上,给远方笼上一层柔和的雾气。从基安蒂山巅向西眺望,即使是龙术士的视力也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山川和田野被白雾笼罩,看不到尽头。
除了永不停歇的山风,周围一片寂静。眼前有山有水,有路有桥。树木翠绿欲滴,花朵五彩缤纷,河水闪耀着珍珠般的光华,漾起一缕缕平缓的波纹。这是只有爬上高山的人才能欣赏到的美景。此刻,站在基安蒂山的四人满心焦虑地将视线抛向遥远的西边——撤离的异族究竟藏匿到哪座城镇去了呢?
“‘雷压’是一种怎样的能量?”没人知道阿尔斐杰洛为什么这时候又向苏洛问起雷压的事。
苏洛想起以前执行任务时与异族交战的场景。“虽然看不见,但似乎是呈放射状的一股能量。当成群的达斯机械兽人族聚集在一起并变形为本体后,空气就会弥漫很严重的灰色雾霭。”
“……”阿尔斐杰洛的眼睛垂下一小会儿又抬起来。
“但即使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苏洛说,“雷压只会在异族变身的瞬间爆发。当再次裹上名为人类的假面,就会失去对雷压的感应。就算现在有休利叶的测压仪也无济于事。”
话虽如此,但……散布在空气中的雷压是不会消失的。至少短期内不会凭空消失。这就好比术士的魔力会散开在空气中,可以通过感应魔力分子大致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在安静地想了一下后,阿尔斐杰洛又问道,“达斯机械兽人族在进食时,会维持哪个形体?”
“你说的是吃人吧。”
“对。你观察过没有?”
“那群灰色食人鬼吃人的画面我可是亲眼见过不少的。他们的身体会发生变化,但不会完全变形。应该是介于人类假皮与本体之间的某种形态。”
“能描述得详细点吗?”
“四肢会伸长,嘴会前凸,像某种食腐动物。牙齿根根竖出,锐利得就像锯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