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比较善于思考和观察罢了。”卢奎莎微笑。她的话刚说完,男人的手就快速攀上她的颈项,险些让她以为他又要加害于她。
这次,济伽只是用四根指头抵住她的颈侧,拇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记住,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滋生多余的情感。假如你再擅作主张,做出违背我心意的事,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LXXXI
- 两年前~一年前 -
“龙之鳞”山脉南麓的一个洞穴旁,有一座砖瓦顶的工匠木屋,内部的三个工作间分别对应锻造、木工和精修。精修区还兼顾着材料储存与成品展示的功能。它们与屋外的小院共同构成了卡塔特最负盛名的匠才朱利斯的工作室。这里平时只接待那些对匠艺作品有需求的族人,族中的长老们也会偶尔来光顾,但今天,它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阳光正好的午后,荷雅门狄与雅麦斯结伴走进了这栋工匠屋的前院。雅麦斯是这里的常客,荷雅门狄却是头一回来。她手中拿着两卷用柔软皮纸精心包裹好的画作,另一幅由雅麦斯夹在腋下。
正在锻造室的铁砧前敲打金属块的朱利斯听到动静后,放下手中的铁锤,出来迎接,“首席,欢迎您的到来。”
“我一直都想来瞧一瞧您的工作室。今天终于得偿所愿。”白发少女笑得有些羞涩。
“是的,您有什么新的需求吗?”他边问,边看向雅麦斯。
“恰恰相反,我是想答谢您的多次奉献。”她温和地浅笑,将近阶段她自认画得最好的三幅风景画递给他,“这是我的一些拙作,如果您看得上的话,就请收下吧。”
“当然。失礼了。”朱利斯找了院子里的水池将手洗净,又在干抹布上仔细擦了擦,随后用毛巾拭去身上沾染着的金属碎屑和满身汗水,这才小心地接过画作。他把它们置于一旁的小桌上,轻轻打开画布欣赏起来。一座在夕阳下静谧安然的山谷在他眼前铺展,画面中的暖橙与黛蓝色调用得甚妙。“您太谦虚了,这画得可真好。”他忍不住发出称赞。
“我就说吧,你太谦虚了。”雅麦斯杵在一旁,对着女孩含笑盈盈,又转头对朱利斯说,“她最近一直在临摹赛克斯图斯和努美索尼斯两位长老的山水画,画得相当传神呢。”
“您若是喜欢……”
“我很喜欢。”朱利斯说着又将另两幅也打开。一幅是清晨云雾缭绕的冷杉森林,一幅是以连绵山峰为背景,鹿群和涉禽在平静的湖边饮水休憩,其细腻笔触与动人色彩皆让他赞叹不已,“我会找合适的画框把它们装裱起来,挂在木工间的墙上。这样我在工作时,随时都能欣赏您的这些佳作。”
女孩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的笑,表示若他喜欢,过段时间可再送一些过来。朱利斯称自己正需要,他想在自己的住所也挂上几幅。荷雅门狄欣然应允。她与雅麦斯在精修区的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欣赏着墙上、柜子里陈列着的那些精美绝伦的木雕制品与手工艺品,最后为了不叨扰他工作,远远地朝锻造室方向摆手告别。
离别时刻,荷雅门狄和雅麦斯走到院门口,或许是送礼被接纳后的轻松,或许是空气中流动着的特殊氛围,两人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挽了一下。
这一小小的动作,恰巧被出门送行的朱利斯,以及从斜下方洞穴走出并向他们打招呼的费扬斯同时看见。费扬斯的心顿时一跳。雅麦斯在见到他后立即松开手,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向他挥别。舅甥二人目送他们,脑海中仿佛同时闪过一些闲话。他们依稀听闻,荷雅门狄和雅麦斯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诸如此类的猜测在守护者间被传得有模有样。
但仅仅一瞬间,朱利斯就缓缓摇了摇头,摒弃了这些想法。龙术士和他们的龙族伙伴并不总能培育出深厚真挚的情谊,历史上不乏反面的案例。雅麦斯与荷雅门狄从最初的疏离走到如今的默契相伴着实不易。在卡塔特,他们的关系堪称主从间的典范。然而,谣言却总是不请自来,妄图撕裂这份和谐。朱利斯转身回屋了。只有费扬斯久久地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神情复杂难辨。
山间有关荷雅门狄和雅麦斯的流言正日益喧嚣,一切都源于他们同屋就寝的次数愈发频密,从起初的一个月一次,逐渐变为两周一次,乃至现在每周都要发生那么一次。两人在人前依旧演戏,表现得滴水不漏,然而,雅麦斯频繁夜宿荷雅门狄住所的事实却无法遮掩。他的“神秘动向”渐渐被一些眼明心细的守护者觉察。他们发现,雅麦斯有时陪荷雅门狄用完晚餐后便再未露面,这种日子被他们私下称作“偷欢夜”。他们还观察到,雅麦斯多数情况下会在“偷欢夜”的次日早晨到膳房取餐,偶尔则拉上荷雅门狄一同前往,这在守护者们看来,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
一些守护者笃定这对主从有染,在偷偷摸摸地做着见不得人的事,而另一些守护者则持相反意见。
“偷欢?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想多了?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龙族啊。”
“正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不可能生育,我们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但要是把思路打开,仔细琢磨其中的蹊跷……你们难道没觉得,他俩的关系,已经好得不太正常了吗?”
为了让猜测得以证实,一项秘密计划开始在守护者中的某一个小群体间悄然实施。
那是12月的一个周末,主从俩在后院的石桌上共进晚餐。负责收盘子的人是迪特里希。他走后,雅麦斯陪荷雅门狄进屋,到晚上八点都没有出来。几个守护者偷偷摸摸地靠近首席居所。他们爬上别墅外那条小石子路一侧略高的山岩,偷偷潜伏,耐心地躲在草丛中观察那栋阳光下的房屋。一直等到凌晨一点,雅麦斯都未现身。尽管他们看不见屋内的动静——一来距离太远,二来那里有他们无法理解和破解的结界——但他们的收获已足以证明之前的猜想。最早的“偷欢夜”始于何时,已无从考据,但自从证实雅麦斯的行为异常后,谣言便开始四起了。那两人究竟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守护者们开始心怀叵测地编造起来。
有时,情况也会出现变化,换成荷雅门狄到雅麦斯的洞府。此前她已去过数次,但不知从何时起,每一次踏入雅麦斯的洞穴,她都会待到第二天才离开。不过,卡塔特无人敢随意接近火龙王后裔的领地,自然也无法去实地验证。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普遍相信,那对主从一定在里面苟且。只可能是这样。
“在龙穴里干那事儿,光想想就够刺激的了。”
“可龙族真的具备那些生理功能吗?他们的外表都是魔法幻化而成的,那玩意儿难道也能……变出来?”
“按常理,龙族平常应该不会有性|欲才对。我在这儿生活了两百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龙族会对别人做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
“你别忘了,咱们的首席可是正值青春呐。像她那般年纪的姑娘,内心难免空虚寂寞,对男人心生向往,这可再正常不过了。我看啊,定然是她先主动勾引雅麦斯的。”
“有道理,有道理!”
当费扬斯、翁忒斯意识到要阻止这场谣言的传播已经为时太晚。他们在一小群守护者为此津津乐道时抓了个现行,当场教育了守护者斯图兰特、孟巴特、吉约梅这三人,又是武力威慑,又是危言相逼,令这些人最终发誓再也不胡言乱语。可这一次谣言泛滥得实在厉害,他们虽然出面堵住了少部分人的嘴,却根本止不住它的势头,甚至都不清楚最初究竟是谁先传出来的。
他们私下找雅麦斯谈了一次话。雅麦斯听后,大为震惊。倒不是因为他头一次听到这些传言,事实上,近一个月来,他已经听闻了一些风声。不过,出于对这两人的信任,他才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这两名伙伴总会帮他妥善料理各种棘手之事。他震惊的是,费扬斯和翁忒斯竟然也信了。他们缠着他,非逼他给一个说法不可。
“我没有。”他说。
“你没有?那些人都把话传得那么难听了,你一句轻飘飘的没有就能了事?”费扬斯死瞪着他的双眼,“别忘了,你早就答应过我们,不会和首席越界的。现在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他按住雅麦斯的肩头,问,“你到底和她做什么了啊?一整晚都留在她屋里不走,你们俩究竟……”
“我和她当然什么都没发生。”雅麦斯暴躁地推开他,矢口否认,“只是因为我经常去做客,她就把客房留给了我用。二楼还有个空房间呢,你们要是想,也可以来住啊。为什么我住在她那儿,就要被认定我和她有不正当关系?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可别搞错了,我可是龙族,我怎么会做出那些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情呢?那些人类,用他们肮脏龌龊的想法诽谤我,你们居然还信了。我看是有人对荷雅门狄心存歹念,爱而不得,所以才恶意编排出这种谣言吧?”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翁忒斯严肃地说,“但这次,恐怕你没那么容易过关。这些话已传到两位龙王大人的御座前了。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
“真该死!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难道又是奎特尔梅和巴萨特那两个混蛋?我早就该把他们——”
“这次还真不一定。”费扬斯叉腰叹道,“吉约梅、斯图兰特,孟巴特这仨上次被我俩逮住训了一顿,从他们嘴里问出来,那次在首席居所外的山坡上偷看的是埃弗奈特、迪斯克里奇、马丹、霍布,恩德里克这几个。但他们是为了证实谣言的真假才趴在那儿偷看的,而当时谣言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了,他们五个坚称好多人都这么说。最初是谁起的头,现在确实弄不清楚了。”
雅麦斯气愤地握紧了拳头。与主人有了实质性关系的这半年时光里,他越来越沉溺于温柔乡,对外界的提防渐渐松懈和疏忽。况且,还出过两人因为阿尔斐杰洛和雅士帕尔发生争执的事。他害怕失了她的心,生怕她疏远自己,于是愈加频繁地陪伴在她的身边,还时不时邀请她上自己那儿过夜。现在,他们之间传出了“绯闻”。这种涉及男女情事的桃色传闻是最容易在大众中传播开来的,也是最难以压制下去的。实在是可恶至极啊……
“我不管这件事是谁先挑起的,它已经关乎到我主人的名誉了。让他们停止。”雅麦斯下了命令。
翁忒斯和费扬斯应承下来,但内心着实没什么底气。事态发展至此,仅凭他俩的力量,已无力阻止这个谣言的进一步扩散,更阻止不了族长对雅麦斯和他的主人所产生的不满。
事情发生在一月初的某个清晨。火龙王一声令下,让守护者莫伊宁将这位深陷谣言风波的后裔传唤至他的寝宫。
宽敞而奢华的室内,被宽大的老榆木屏风分隔出多个空间。壁橱上的精致香炉中,龙涎香徐徐燃烧,释放出浓烈的香味,却无法驱散空气中沉甸甸的气氛。火龙王端坐在会客区的主座上,身上的衣饰如同这装修华丽的寝殿一般耀眼夺目。他目光犹如烈焰,直直地投射于站在下方的雅麦斯身上,仿佛要将他烧得无处遁形。
“族长大人。”心知有亏的雅麦斯,今天一反平日的自信张扬作风,在老祖宗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犀利目光下,温顺得仿若一只猫咪。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摆,低下头去,红发顺着他脸部的线条落下,盖住了他的神色。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对火龙王可能会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思忖过了,也想好了无论他如何劈头盖脸地责骂,自己都不能自乱阵脚。同时,他的心底又有一线期望,想看看火龙王能否接纳自己与荷雅门狄的恋情。只要他有一丝松口,雅麦斯就会抓住机会,向他袒露心迹。
“说吧,我要听你的解释。”三格台阶之上的老者眯起双眼,紧绷着面部肌肉,握着宝座扶手。
雅麦斯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与火龙王眼神相接,“那些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我与我主人始终保持着纯洁的关系,绝无任何不当之举。”
“你以为我会轻信你的这番说辞吗?”火龙王那满是猜疑和愠怒的浅红色眸子眯得更狭长了,“这流言已在山间传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看并非是空穴来风吧?倘若真如你所言的毫无差错,又怎会传出这般令人不齿的话来?”
“为何您宁愿相信那些人的鬼话,也不肯相信我呢?”雅麦斯知道此时必须更加坚定自己的态度,这意味着……他无法暴露与荷雅门狄之间的真实关系,只能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继续隐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辩解道,“我和荷雅门狄在日常相处中难免会有些接触,这可能致使一些人产生了误解,从而编纂出这些风言风语。能以此攻击我和首席的人,平日里必定对我们心怀不满,甚至是满腹怨恨。我认为,这事需要彻查!”他用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无奈与委屈。
“哼,你还好意思说。”火龙王怒目而视,“我倒要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