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以谎筑墙

雨幕中，许听澜泛红的眼眶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谢疏桐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说出最残忍的话："骗你的，看你着急的样子真可笑。"他故意扯出嘲讽的笑，却尝到嘴角咸涩的滋味，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许听澜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睫毛上，混着未干的泪痕。谢疏桐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拽住。少年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谢疏桐，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根本没病。"谢疏桐猛地甩开手，书包里湿透的素描本硌得肋骨生疼，"只是不想和你考什么美院，也不想再看见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不敢停下，"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你的雪梨汤和暖手宝？"

许听澜的手无力垂下，雨水将他的衬衫浇得透湿，勾勒出单薄的轮廓。谢疏桐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转身冲进雨幕，直到狂奔的脚步声盖过胸腔里轰鸣的心跳。

深夜的病房，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嗒声。谢疏桐盯着天花板，输液管里的药液缓缓滴入血管，冰凉的触感顺着静脉蔓延。手机屏幕亮起，是许听澜的消息弹窗："明天早餐想吃什么？"他颤抖着手指将对话框删除，却在通讯录里反复摩挲那个名字，迟迟舍不得按下删除键。

第二天清晨，谢疏桐戴着棒球帽走进教室。往常总会转头递来早餐的位置空着，许听澜的课桌抽屉里还放着半块草莓味橡皮——那是他们打赌输了的"战利品"。他低头翻开课本，夹在书页间的枫叶书签簌簌掉落，叶脉间还留着去年秋游时许听澜的体温。

课间，谢疏桐在储物柜发现了新的保温袋。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冒着香气，便签条上字迹依旧工整："胃不好要按时吃饭。"他攥着便签纸走到楼梯间，看着纸片在风里打着旋飘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便签上，将"按时吃饭"四个字晕染成暗红。

美术课自由创作时，谢疏桐对着空白画布发呆。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许听澜抱着画具走向教室另一头。少年的背影笔直，却像是抽走了所有温度，让谢疏桐握着画笔的手止不住发颤。

放学的铃声响起，谢疏桐故意磨蹭到最后。经过许听澜的座位时，瞥见他正在整理素描本，最上面那张画的边角露出半截校服衣角——是自己上周借给对方临摹的那件。他喉咙发紧，快步走出教室，却在走廊转角听见熟悉的声音。

"许听澜，听说谢疏桐在骗你？"同学的话语混着笑声传来，"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呢。"

长久的沉默后，许听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说是假的，就是假的。"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谢疏桐从未听过的疲惫。

谢疏桐靠着冰凉的墙壁，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他想起许听澜第一次发现他手腕针眼时，红着眼眶说"我们一起扛"的模样，此刻却要用谎言将这份温暖彻底推开。

深夜的化疗室，谢疏桐盯着吊瓶里缓缓滴落的药水。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今天下雨，记得带伞。"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将手机倒扣在枕边。窗外的雨势渐大，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极了许听澜那晚压抑的呜咽。

第二天，谢疏桐在课桌里发现了新的礼物——是盒专业级炭笔，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攥着炭笔走到天台，看着远处操场上许听澜练习跳高的身影。少年跃起的瞬间，阳光为他镀上金边，谢疏桐颤抖着打开素描本，却在第一笔落下时，泪水滴在画纸上晕开深色的痕。

"你果然在这。"许听澜的声音突然响起。谢疏桐慌忙合上本子，却被对方按住手腕。少年的指尖依然温热，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管生病是真是假，我都在。"

谢疏桐猛地抽回手，指甲在对方掌心划出红痕："我说了别缠着我！"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如果是因为怕连累我..."许听澜的声音哽咽得不成句，"那我宁愿你继续骗我，骗一辈子也没关系。"

风卷起谢疏桐的衣角，化疗导致的脱发从帽檐下露出斑驳的头皮。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远处的上课铃突兀响起，惊飞了天台上的白鸽，也将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吹散在潮湿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