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隽影像往常一样在景翠宫教元雪心规矩，一个太监忽然来传话，原来是萧秋明召见元雪心。

一个多月以来，萧秋明从未召见她，她不禁有些不安。

她最近好像没惹麻烦，圣上找她做什么？难道他知道了昨日她亲了他儿子？

赵隽影安慰道：“姑娘，你别担心了。可能是我前几日和圣上偶然提到你在学礼仪规矩，圣上想瞧瞧你的学习成果。到时你正常表现就好。”

“嗯……”元雪心顿了顿，不放心地问道，“我最近确实进步不少，是不是？”

赵隽影笑道：“是啊，姑娘很聪明，进步很快。”

元雪心稍稍放了点心。

一个时辰后，赵隽影领着元雪心来到御书房外。何鞘领着侍卫立在大门口，对着她们行礼。元雪心内疚道：“郎中令，你的腿好了？那日之事真是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何鞘垂眸道：“我早已被太医治好了，姑娘不必自责。”

“其他被打的侍卫、宫人们也都好了？”

“是的。”

赵隽影笑道：“郎中令，你总是表现得这么肃穆做什么？偶尔也要开怀笑一笑嘛。”

何鞘顿了顿，板着脸开口道：“娘娘又在打趣臣了。皇宫是庄严之地，身为贴身侍卫，臣岂能随意放纵自己？”

“哈哈，你真的好严肃啊。”赵隽影笑着对元雪心说道，“姑娘，我们进去吧。”

“嗯。”元雪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鞘，跟着赵隽影走进御书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恰好撞见何鞘正望着她们。他一愣，连忙别过视线，她不禁牵起嘴角。

赵隽影以为元雪心在紧张，放慢脚步低声道：“姑娘，一会不要紧张，放松些说话就好。圣上不会刁难你的。”

元雪心点点头：“好。”

进入室内，元雪心一眼看到坐在萧秋明旁边的谢无意，顿时眼睛一亮。谢无意微笑着看着元雪心，眼底泛起浓烈的思念。

尽管距他们上次分离才过了不到九个时辰。

元雪心忽然又想起昨日的吻，缠绵悱恻的感觉依然萦绕在唇畔齿间，每每想起都觉得无比甜蜜快活。谢无意见她脸上浮现羞涩，随即也想起昨日之事，不禁面露傻笑。

萧秋明瞥了谢无意一眼，心中只觉不妙，脸上依然波澜不惊，淡淡道：“坐吧。”

“谢圣上。”赵隽影行了礼，带着元雪心一起入座。

萧秋明打量元雪心，见她今日的一举一动尽显教养，虽然还比不了大家闺秀，但也挑不出错，语气不觉和善起来：“元雪心，听闻你一直在学习礼仪规矩，怎么有这兴致了？”

元雪心答道：“因为我以后会是无意的妻子，不能拖他后腿。”

闻言，赵隽影不禁在心中默默叹气。

萧秋明立即收敛了笑意：“我好像没有给寒儿指婚吧？”

谢无意连忙道：“阿雪，父皇的意思是你现在是个未嫁的姑娘，说这种话有失规矩。”

元雪心望着谢无意，眼神满是甜蜜柔情：“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这段时间她努力学习这些东西，目的之一就是克制自己的脾气，以防自己忍不住和萧秋明发生争执。另外，只要慢慢获得萧秋明的好感，他总有一日会同意把他儿子许给她。

萧秋明见元雪心脾气有所改善，又看她望着谢无意的眼神充满了志在必得，顿时明白了她的目的。

哼，这个村姑原来是在步步为营，果然有些心机。

萧秋明不动声色地看向赵隽影，问道：“淑妃，这两个月来你觉得元雪心如何？”

“元姑娘温和友善，聪明伶俐，与我很投缘。”

“那便好。以后元雪心继续住你那里，吃的用的继续都由你管理，待我选个良辰吉日，你认她做干侄女。”

赵隽影感激道：“多谢圣上。”

元雪心问道：“我要改姓吗？”

萧秋明淡淡道：“当然。”

元雪心微微扬起下巴：“我不要改。”

萧秋明眸光泛冷：“元雪心，你又想抗旨吗？”

谢无意见两边又要针锋相对起来，赶紧打断他们：“父皇，阿雪对此事的意义还不大了解，您不如先将此事暂且搁置吧？等我和她好好解释了，她会理解您的善意，感激您的恩赐。”

元雪心面色不快地瞥了谢无意一眼，没有吭声。

“也好。”萧秋明把元雪心的不爽看在眼里，微微有些得意，然后看向谢无意，“寒儿，过几日便是册封大典，你好好准备准备。等册封过后，我便为你选妃。”

谢无意有些不悦：“父皇，我不要其他女子，只要阿雪。”

“寒儿，我深知你的心意。可是，大昭子民若是得知堂堂王爷不但只有一个女子，而且其人身份卑贱，他们还怎么看待我们萧家皇族？你向来稳重懂事，不要因儿女私情就不顾皇家颜面了。”

“父皇，阿雪并不卑贱，她……”

“够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萧秋明见谢无意不大开心，吩咐道，“你先和元雪心去外面走走，一会我再召你进来。”

“……是。”谢无意只好暂时吞下抱怨，和元雪心一起起身行礼退下。

他们刚走，萧秋明的声音立刻变得威严：“淑妃，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在元雪心身上发现什么异样？”

赵隽影装糊涂道：“什么异样？”

萧秋明不满道：“我让她住在你宫中，就是要你查探她的底细。你不可隐瞒。”

赵隽影笑道：“元姑娘除了眼睛颜色特别，其他都很正常。而且她十分优秀，不仅看过书、会医术，还会画画和武功，能歌善舞，通晓乐器，甚至连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花草都能说出一二来。”

萧秋明狐疑起来：“她一个村姑，怎会这么多东西？”

“这点确实奇怪。”赵隽影顿了顿，暗暗观察萧秋明的反应，缓缓说道，“圣上，妾身有时看着她，就会想起皇后。”

萧秋明微微怔住。

赵隽影继续说道：“皇后虽然没有元姑娘涉猎多，但也通医术、骑术、武功、乐器。她们都一样年轻，都一样深不可测。”

萧秋明想起亡妻，不禁再次沉浸在回忆中。

赵隽影见萧秋明不吱声，决定把话说完：“圣上，您觉不觉得，元姑娘和大皇子的相遇，就如同皇后和您的相遇？也许冥冥之中，元姑娘和大皇子就是一对眷侣。”

“不可能。”萧秋明淡淡道，“纵使那元雪心再优秀，她也不能嫁给寒儿。说到底，她是谢焕之的养女，谢焕之阴险狡诈，他养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的，谁知她将来会不会害了寒儿？”

赵隽影无奈道：“圣上，按您这么说，大皇子还是谢焕之的养子呢，您也要说大皇子阴险狡诈吗？”

萧秋明立即翻脸，厉声道：“赵淑妃，最近你又开始放肆了！”

赵隽影笑眯眯道：“圣上，您是不是又想贬了妾身？您想贬就贬吧，妾身不在乎。”

萧秋明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默默忍住火气。

这些年，他依照亡妻的嘱咐善待赵隽影，可此女多次顶撞他，气得他真的很想贬了她，把她丢在宫里自生自灭算了。然而，一想到赵隽影是亡妻生前最好的朋友，亦是其牵挂之人，他生怕亡妻托梦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便一直不忍下令。

另外，有时赵隽影冲撞他，会让他回忆起和亡妻相处的时光。亡妻在世时，每当他有了过失，她便和他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不顾颜面地骂他，吵完后在私下里，她又会情意绵绵地哄他宽心。他很怀念那种感觉。

于是，萧秋明按捺怒意，不悦道：“赵淑妃，你别仗着过去皇后宠爱你，就敢如此不敬。我虽不会贬你位分，但将你禁足、让你三日不碰刀剑还是会考虑的。”

赵隽影一向爱出去到处溜达，一听要被禁足还不能碰刀剑，连忙讨好起来：“圣上，妾身刚刚开玩笑呢，您别较真。”

过去亡妻会和萧秋明对骂上至少十个来回才会罢休，而赵隽影一下子就服软了，这让萧秋明觉得很无趣，情绪瞬间从过去的怀念里跳出来，冷哼道：“虽是将门虎女，但终究还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罢了。”

赵隽影继续满脸堆笑。

-----

御书房外，谢无意牵着元雪心在广场上慢慢散步，低声细语地说话。

谢无意柔声道：“阿雪，等宫外王府布置好了，我就想办法带你住过去。到时咱们远离皇宫，可以像从前一样自在生活了。”

元雪心担忧道：“无意，圣上并不喜欢我，他会同意我进王府吗？”

谢无意尽管心中也很不安，却安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劝说他，告诉他我非你不娶，他明显开始动摇了。而且他刚刚也没有明确说不让你进府，说明他已经对你有了些好感。咱们再坚持一段日子，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同意我娶你为妻的。至于那什么选妃，我也一定想办法推掉。你放心。”

“……好，我信你。”元雪心面带愁绪道，“无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喜欢皇宫吗？”

“怎么问这个？”

“我数次想带你走，你却不愿意。为何？我真的想知道答案。”

“老实说，我挺喜欢这里的。你可能记不得了，我七岁时乡下闹过灾荒，村里饿死不少人，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开始吃孩子，你差点被偷走吃掉。养父被全国通缉不好随意走动，只能带着我和你进入深山，靠吃野果喝泉水打猎慢慢撑过去，好在他会武功，野兽不满袭击我们。长大后，我每次进桐花县，都很羡慕那些可以乘坐马车的富贵人家，因为他们穿得好吃得饱，不用担心挨饿受冻。”

“所以，你才执意要去外面挣钱，要带我离开村子？”

“嗯，我不想你再过那种可怕的生活。”

元雪心渐渐舒展眉头，握紧谢无意的手：“原来是这样，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着想，我以前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想远离我呢。无意，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也不能负你，你要是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就陪你过下去。而且，这里还有你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做拆散你们父子之事。”

谢无意感激道：“阿雪，谢谢你愿意体谅我。其实，我选择进宫还有一个原因。两次我不在你身边，你都被恶贼欺负，全怪我没用。我想，只有我身居高位拥有权势，到时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就不会被欺负了，也不会暴露身份。”

“无意……”元雪心心头一化，不禁拥入他怀里，“你放心，以后我会克制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身份。只是我还是有些怕，我是妖怪，真的能融进人间生活吗？”

谢无意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说道：“你虽是妖，却有一颗和人类一样的心脏，比大多生灵都更能直接深刻地感受到人类的情感。我一直坚信，你原本就适合活在人间，只是缺乏合适的契机。我愿意做这个契机，让你不用再遁入雪域寂寞度日。”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垂下的眸子似有难言之隐：“无意，其实我的心……”

“你的心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更加用力地感受他怀里的温度，“以后万一我根本融不进人间的生活，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他笑道：“傻瓜，我何时对你失望过？你融不进就融不进呗，到时我们肯定已做了几十载夫妻，你若再想离开，我就随你浪迹天涯去。”

“我去妖界，你也去？”

“当然，我缠定你了，大不了随你一起当妖怪。只怕你那时会想要个散仙夫婿，看不上身边的妖怪郎君了。”

“讨厌，你又打趣我，我哪有这么没良心？你再乱开玩笑，我就不理你了！”

“哈哈哈……”

------

宫殿窗边，萧秋明和赵隽影远远望见谢无意和元雪心亲密地抱在一起，身影恩爱非常，心情都有些复杂。

赵隽影羡慕道：“之前，妾身向元姑娘坦言她和大皇子没有未来，她却依然像不明白似的，说话三句离不开大皇子。大皇子看起来与她感情很深，他们若真能在一起，一定也是一段佳话。”

萧秋明语气平淡道：“寒儿身后无家族支持，我活着时尚能保他暂时无虞，可归天以后呢？谁来庇护着他？他唯有娶一个望族之女为妻，我才算是对皇后有个交代。”

“元姑娘怎么办？做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