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隽影一直忙着查案,吃饭也难见到影子。元雪心每日和谢无意见面,渐渐发现他的举止越来越拘束,和她记忆里那个乡野出身的小子越来越不同。她想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心中只觉得焦虑不安——
他以后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皇子,她还能像现在这样自信地站在他身边吗?
纠结了两日,她还是选择继续学习礼仪和规矩。她相信唯有如此,才能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
起初,她见赵隽影十分忙碌,便去请教宋眉笙。可是,宋眉笙不知陷入了什么烦恼,不耐烦地把她请了出去。没办法,她只好在每次和情郎见面时跟着他学礼仪规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一日傍晚,元雪心从懿华宫回到景翠宫,竟看到赵隽影坐在偏殿内喝茶,惊喜道:“淑妃娘娘,您莫非已经找出凶手了?”
赵隽影笑道:“是啊,我可算把凶手交给圣上,能歇息歇息了。这段时间真是累死我了。”
元雪心在她面前坐下,笑道:“娘娘立了功劳,圣上都嘉奖了您什么?
赵隽影撇撇嘴:“得了吧,在圣上看来,我帮他解决问题是天经地义的,连一声夸赞都不舍得讲。”
“对了,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对皇子下毒?”
“凶手是毓淳宫的两名宫女,她们原是郎中之后,幼年时他们的爹被请去李家,为李淑仪的叔父看病。没想到,病没治好,病人先死了。李淑仪的祖父迁怒那郎中,污蔑他是害人的庸医,将他送进大牢。可怜的郎中不堪屈辱,碰壁而亡。”
“廷尉不是很公正无私吗?难道看不出是桩冤案?”
“当时现任廷尉还未任职,若是他处理这案子,郎中绝不会死,那两个宫女也不会成为孤儿,更不会不顾一切地进宫复仇。”
元雪心怜悯道:“那两个宫女真真可怜,为父报仇堪称烈女,值得钦佩。但是,她们为何不有怨报怨直接行刺元凶,反而要对无辜的皇子下手呢?”
赵隽影叹息道:“唉,她们认为四皇子是李家的希望,只要害死四皇子,便能令李家元气大伤,间接气死李淑仪的祖父。按照大昭律法,这两个宫女必死无疑。不过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他肯定也会追查李家当年的那桩冤案,李淑仪接下来的日子有得难过了。”
元雪心思索一下,狐疑道:“娘娘,那两个宫女真的就是凶手吗?她们从哪弄来的毒药?”
赵隽影微微一笑:“姑娘,在这宫里面不能活得太明白,既然圣上已经认下凶手,就表明下毒一案已经翻篇了,以后都不能再去议论它。”
元雪心顿悟:“其实,圣上的本意是想对李家下手吧?那两个宫女或许并不无辜,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帝王棋子。”
赵隽影夸赞道:“姑娘确实聪明,一点就通。帝王必修驭人之术,闲来无事敲打敲打底下的臣子,对大昭而言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我先前看到宋娘娘似乎在因什么事而犯愁,难不成圣上也敲打了宋家?”
“没错,那日和你比试的卫尉是淑媛的弟弟,他因治家无方、危害民间治安而被圣上革职查办。前任卫尉的妻子和长子都犯了重罪,已被廷尉逮捕候审,他的女儿因此被退了婚事。他出身宋家嫡系,兄弟姐妹众多,现在混成了最落魄的一个,据说私下里已经自杀两回了。淑媛担心圣上会因那不成器的弟弟弟媳而对自己生出偏见,才会这般不安。此外,那弟媳还是卢贵嫔的姐妹,她这一坐牢,卢家也要难受一阵子了。”
“原来宋娘娘不是因为关心家人而忧虑啊……”
“淑媛受家族影响,向来重视人际利益,宋家人才济济,一个宋氏子弟落马了,立刻会有新的宋氏子弟顶上来。新任卫尉正是淑媛的堂弟,因此淑媛,不,是整个宋家都不会关心前任卫尉的死活了,甚至可能巴不得他快点以死谢罪,好叫圣上早点遗忘这个污点。”
元雪心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因宋家人的冷酷而感到震惊,又因萧秋明的驭人之术而产生敬畏。她第一次觉得当皇帝居然需要有这么深的心机,那么当皇子岂不是也很辛苦?这个皇宫充斥着阴谋算计,她的情郎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十分凉薄无情?
这皇宫真是个糟糕的地方,她不能让她的情郎被这里污染!
赵隽影见元雪心沉思许久不语,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元雪心淡淡一笑,“娘娘,接下来您是否都有空了?”
“是啊。”
“我还想学礼仪规矩,您可否继续教我?”
“当然可以。”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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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元雪心一直跟着赵隽影学习礼仪规矩,同时向宫人们暗中打听那两个宫女的下场。宫人们告诉她,她们被送到萧秋明那里后,便从皇宫消失了,依照宫里默认的规矩,那两人极有可能是被悄悄处死运到宫外去了。
听了这个消息,元雪心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不安,若不是为了谢无意,她真想立刻回雪域去。那里虽然孤独寂寞,但至少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一日,她照常去懿华宫与谢无意见面,和他一起牵手走在宫院内的小园子里。她心中纠结着是去是留,比往常沉默许多。
谢无意见她的眉宇间染上忧虑,好奇地问道:“阿雪,怎么了?”
元雪心抬头望着他,数十天前,他还是酒楼里努力讨生活的小伙计,而今则摇身变成了享受锦衣玉食的皇子,一身华服衬得他更加俊秀倜傥、耀眼灼目,这副尊贵的模样令她很难回忆起从前他身穿粗布麻衣的样子。
想着,她的神情泛起迷茫难受:“无意,我想回雪域。”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静静地注视她:“为何?这个皇宫不好吗?难道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叹了口气:“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觉得我似乎不适合呆在这里。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不想和你分开。无意,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他有些内疚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走。阿雪,你若是觉得宫里沉闷,我可以去向父皇求情,让他允许我们出宫。到了外面,我们可以逛逛街、吃很多点心,再去醉香楼看望东家,你说好不好?”
她幻想着出宫后的一幕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你今天就去找圣上,我们明天就出宫去,玩个一整天再回来。”
他却有些迟疑:“我近来不但要学习礼仪规矩,还要听老师讲学,顶多只能出去半天 。”
她刚刚亮起来的眸子顿时又黯淡下来,失望地抽出手,背过身道:“说来说去,你其实是被这个皇宫迷惑住了,所以不想和我走。我虽日日与你相会,每次却只能见你一个时辰,你相中其他女子也是有可能的。罢了,我自己离开算了,这姻缘我也不要了。”
说完,她就要迈步离去,谢无意慌忙拽住她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她,她的嘴角牵起得逞的笑意。他哀求道:“阿雪,你误会我了,我从来只爱你,绝不可能看上其他女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若要你在我和你爹之间做选择,你选谁?”元雪心问完这句话,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亲情亦是她渴求之物,她怎会不懂情郎的心情?倘若情郎这般问她,她一定无法做出抉择。
果然,谢无意沉默了,只是更加抱紧了她。
元雪心静静靠在他怀里,默默望着眼前的深宫高墙,心中升起淡淡哀愁。
为何他的亲爹会是一个皇帝呢?若非皇帝,而是一个大臣、一个富翁、一个普通的街市小贩,她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心境迷茫了吧?
她已恢复近六千年的修为,虽然对很多事情已经印象模糊,但身体却记下了被高墙所困的压抑感,尤其在窥见了深宫残酷的冰山一角后,这份感觉更加迫使她想要逃离这里。
但是,她又怎能忍心割舍下他?
这时,谢无意轻声开口:“阿雪,你是不喜欢我爹,还是不喜欢呆在宫里?”
元雪心顿了顿,回道:“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你爹。
谢无意微微松了口气:“再过几日,爹就会册封我为王爷,到时我带你离宫居住,你便可以自在地去信天任何地方了。所以,你暂时再为我忍耐几日,好不好?”
她微微垂眸:“可你就是做了王爷,另立府邸居住,依然摆脱不了来自皇宫的牵制。你爹又那般宠爱你,日日召你入宫也是极有可能的,到那时你的生活和现在其实也无区别。”
“爹若是每日频繁召见我,那我就装病,好好陪你。”
“你爹相当精明,你不怕被识破后责怪你?”
他笑道:“反正他宠爱我,我也不怕他责怪。我就是要以行动告诉他,我只想和你厮守一生。”
她不禁笑了笑,忽然觉得再讨论离宫的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眼下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当初正是顾及了他的心情,她才违心地选择回到人间,既然已经迁就了他一回,再迁就第二回又如何?
元雪心在他怀里慢慢转过身,抬起银灰色的眸子认真仰视他:“我的好谢郎,有你这句话,我便跟你一辈子了。只要你守住对我的承诺,我就再不提回雪域的事。”
谢无意微笑地低头望着她,柔情蜜意道:“我发誓,一定会以性命守住诺言。”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眸子里浮现痴缠之意:“唉,说到底,我还是被你这皮囊迷惑了,舍不得把这么漂亮的郎君丢下。你若是生得普通些,我或许就不会动摇,直接跑出去了。”
他微微歪头享受着她掌心的爱抚,笑道:“那你就跟着我一生一世,不要再提分开。”
她望着他,一瞬间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零碎的画面——
深夜,月下,昏迷的漂亮少年。
谢无意见她神色微怔,好奇道:“怎么了?”
元雪心笑了笑:“没什么,我好像一瞬间想起了你小时候。真是奇怪,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呢?”
他盯着她的红唇,胸口忽然起了燥热,不禁咽了咽嗓子,声音有些干燥:“阿雪,我想对你做一件事。”
她立即意识到了,双臂自然地勾上他的脖子,笑容魅惑起来:“你做吧。”
他有些害羞紧张:“不过我是初次做这种事,可能做不好。”
她的眼底掠起春风,俏皮地笑道:“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当初我们还是兄妹时,你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便天天晚上去你房间偷亲你。你的味道很好。”
他顿时满脸通红:“什么?你……唔……”
不等他说完,她便闭上眼,一边勾紧他的脖子一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眼眸柔软起来,也闭上眼睛享受这份甜蜜。虽然只是唇贴着唇,他却感到心花怒放,胸口仿佛有一头狂躁的野兽在尖锐咆哮。
然后,他感觉嘴唇一热,一片柔软的东西探进口中。他想起从前在书上看过的文字描述,一时大脑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她感到他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笑得更加欣喜,不自觉地又散发出妖怪那独有的魅惑气息,气息如丝线一般将他的意识缠绕包裹起来,很快引诱出他压抑许久的本性。他再也控制不住,胸口那只躁动不安的野兽终于冲破笼子的束缚,开始撒欢腾越起来。
他一手用力地禁锢她柔软的细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主动而热烈地与她缠绵起来。她紧贴在他身上,脚尖几乎碰不到地,双臂牢牢地缠住他的脖子,从主动出击慢慢变为被动压制。他吻得那般用力,宛如狂风暴雨般激烈,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恍若从云端坠落,双臂慢慢从他的脖子滑落到他的胳膊上,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唯有如此,她才能勉强不晕倒。
这时,周围经过的宫女们见他们居然拥在一块亲吻,惊得目瞪口呆,满脸羞红,一时忘了该做之事,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不知温存了多久,谢无意终于满足地放开了元雪心。元雪心被吻得嘴唇鲜艳如血,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好一会才恢复意识。
他抱着她,低头暧昧道:“原来你的味道是这么美妙,我应该早点品尝的。”
“讨厌,你那么激烈做什么?害我险些不能呼吸了。”她娇羞地骂完,然后双臂搂住他的腰,笑得很幸福,“以后我们每日都要这样,好不好?”
他听着她的撒娇,打趣道:“好啊,我求之不得,反正被夺走呼吸的又不是我。”
她立即挣脱他的怀抱,气鼓鼓地轻轻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仰头脸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