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宁立刻明白了代价——他的生命能量。上次在灯塔地下室,安宁阻止了这个过程;而现在,没人能再阻止他。
“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陈医生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比死亡更痛苦...你的基因链会被逐层解构...”
“多久?”沈忘宁打断她。
“...72小时。”陈医生叹了口气,“正好是解毒剂生效的时间。”
沈忘宁点点头,走向那个放着安宁身体的维持舱。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安宁胸口那只蓝闪蝶纹身——现在变成了淡淡的银色,像某种信号标记。
“老规矩。”他轻声说,手指在玻璃上描摹着那只蝴蝶的轮廓,“这次换我数到三。”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第一颗星星在暮色中闪烁,像谁在黑暗中按下了第一个计数。
实验室的灯光在深夜依然明亮如昼。
沈忘宁站在主控台前,看着陈医生调试那些复杂的仪器。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沈忘宁看不懂的代码。
“你确定要这么做?”陈医生第三次问道,她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
沈忘宁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几乎褪色的“ALPHA-001”标记:“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陈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给他一份文件:“程序需要72小时不间断运行。前48小时会抽取你的生命能量构建意识容器,最后24小时...”她停顿了一下,“最后24小时会像有人用砂纸一点点打磨你的灵魂。”
沈忘宁签完字,走向房间中央那个连接着无数管线的平台:“安宁承受过的痛苦远不止这些。”
当他躺上平台时,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后背,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束缚的童年。
陈医生将电极贴在他的太阳穴、胸口和手腕内侧。
“会疼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陈医生没有笑:“一开始不会。但随着意识碎片收集越来越多,你会开始感受到安宁的记忆——包括那些最黑暗的部分。”
沈忘宁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
机器启动的嗡鸣声像远处的雷暴。起初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有轻微的麻木感从四肢开始蔓延。
沈忘宁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数字变得模糊...
...睁开眼时,他站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一群正在做实验的孩子身上。角落里,年幼的自己正笨拙地摆弄一台显微镜。
“不对,镜头要这样调。”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沈忘宁转头,看到二十岁出头的安宁——不,那时他还叫安教授——正弯腰指导小沈忘宁。
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得让人心碎。
场景突然切换。
深夜的实验室,安宁独自对着电脑屏幕,脸色苍白。
屏幕上显示着沈忘宁的基因图谱和一组可怕的预测数据:【克隆体寿命不超过15年】。
安宁的手指颤抖着删除这行结论,重新输入:【通过Ω项目可修复】。
“不...”现实中的沈忘宁在平台上挣扎,“你早就知道...”
疼痛第一次袭来,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插入他的头骨。沈忘宁咬紧牙关,尝到血腥味。陈医生焦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生命体征不稳定!要暂停吗?”
“继续!”他嘶吼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记忆的洪流更加汹涌。他看到安宁偷偷修改实验数据,看到他在深夜为小沈忘宁读故事书,看到他在得知项目将被军方接管时的绝望。
最痛的是火灾那天——安宁本可以逃走,却转身冲向儿童实验区。
“ALPHA区还有孩子!”记忆中的安宁对警卫大喊,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浓烟中。
沈忘宁的灵魂在这段记忆中燃烧。他感受到安宁找到他时的狂喜,也感受到横梁砸下来时的剧痛。最难以承受的是那种决心——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救他出去的决心。
“啊——!”现实中的沈忘宁弓起身子,像条离水的鱼。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血压超标!”陈医生手忙脚乱地调整设备,“必须暂停!”
“不...”沈忘宁满嘴是血,却露出疯狂的笑容,“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真相。
不是被植入的记忆,不是实验记录,而是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安宁。
那个会为实验失败摔杯子的安宁,那个偷偷给孩子们带糖果的安宁,那个在得知沈忘宁被列入销毁名单时哭到呕吐的安宁。
疼痛达到顶峰时,沈忘宁的意识突然变得异常清明。
他明白了安宁最后的选择——不是出于愧疚或赎罪,而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爱。
那种即使记忆被抹去、即使相隔十年、即使变成完全不同的人,依然会在重逢第一眼就认出的爱。
“收集率85%...90%...”陈医生的声音颤抖着,“还差最后一点...”
沈忘宁的意识开始飘散。恍惚中,他看到一只蓝闪蝶从监测仪上飞起,翅膀上的纹路正是安宁胸前的纹身。蝴蝶停在他的鼻尖,触须轻触他的皮肤。
“三。”他无声地说,然后放任自己坠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沈忘宁不敢睁眼,害怕又是一场幻觉。
“数到三就睁眼,老规矩。”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带着笑意,“一...”
沈忘宁的眼泪浸湿了绷带。
“二...”
他感到有手指拂过自己的脸,擦去那些泪水。
“三。”
睁开眼时,阳光正好。安宁坐在床边,脸色苍白但眼睛明亮。他胸口的蓝闪蝶纹身已经恢复成深蓝色,在白色病号服下若隐若现。
“欢迎回来,ALPHA-001。”安宁微笑着说,手指轻轻描摹着沈忘宁锁骨下方的编号,“或者我该叫你...沈忘宁?”
沈忘宁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安宁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喂他喝了一口。
水是甜的,里面掺了蜂蜜——就像多年前实验室里他们偷偷分享的那样。
“解毒剂...?”沈忘宁终于能发出声音。
“全球实验体都已康复。”安宁帮他调整枕头,“包括你——虽然你的基因比较顽固,多花了点时间。”
沈忘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蓝色纹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肤色。窗外,海鸥在晴空中鸣叫,海浪声温柔得像首摇篮曲。
“72小时?”他问。
安宁摇摇头:“三周。你差点把自己耗干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
沈忘宁抬起依然无力的手,轻轻碰了碰安宁胸口的纹身:“因为某个傻瓜科学家告诉我...故事才刚刚开始。”
安宁的眼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那年夏天实验室窗外的阳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只蓝闪蝶停在窗棂上,翅膀上的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一个终于被解开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