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来对白棠与江采蓉二人道:“东淮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东淮只露出个小脑袋,声音弱弱道:“小师叔……”
楼月来看着面色有些发红的清秀少年,说出的话带着斥责的意思,声音却依旧温柔:“你跑到这里参加试炼境,跟你师父说了没有?到处乱跑,大家都会担心你。”
东淮吓得一激灵,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别别别,千万别告诉我师父,他那个暴脾气……啧啧啧,我可受不了。”末了,他又小声地补上一句,“也就对小师叔你态度好点吧。”
楼月来依旧在劝阻:“你年纪还太小了,现在进试炼境不合适,很危险,而且你……”他看了一眼其他两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太方便说出来。
东淮忙道:“放心放心,灵泉水我都带了,管够。”
“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总被长辈保护着吧,”江采蓉说道,“公子大可放心,我和阿棠会照顾好他的。”
楼月来说不过他们,又被东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得于心不忍,考虑了半天,叹了一口气,将一颗翠绿的珠子递给了东淮,道:“有事就捏碎它,我会去找你。我跟徐掌门就在这外面看着。”
楼月来走得十分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看得东淮心惊胆战。一见楼月来回头看,东淮就往江采蓉身后缩,生怕他突然反悔,转身又把自己给揪回去。
江采蓉被他逗得哈哈直笑,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好啦,进去小心便是。”
“你们涵清宫养徒弟可真是讲究,”江采蓉手里转着扇子,动作娴熟又潇洒,仿佛能把扇子转成朵花,“我以前养的徒弟,那都是放养,丢出去自己一边玩去,不然怎么长得大,我总不能一辈子看着人。”
“丢出去自己闯荡?”白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干什么?”
江采蓉:“吃饭,睡觉,游山玩水啊。修仙的乐趣不就在于此嘛。”
那你跟我师父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白棠心道。江采蓉这性子,倒是与水神有几分相似,不爱拘束,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想起她那总是大大咧咧的水神师父,做师父却从来没个正经师父的样子。不是连续几天跑出去连影子都不见,就是哄她给自己煮人间的吃食。白棠其实并不会做饭,然而在她师父的使唤下,也能煮一两样简单的小菜当作夜宵。
她尝过自己做的东西,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是水神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还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总算是有些人间烟火气啦。”看起来有种小心思得逞的满足感。
啊,对了,私底下水神甚至都不让白棠喊她师父。
“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她说。
白棠从不介意水神是否有师父的样子。她喜欢与水神相处的时光,这让她感到安心与舒适,仿佛是与多年的老友相处,温暖,随和,没有丝毫拘束感。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水神行踪不定,常常找不到人。
白棠其实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水神不在的时候,她独自守着水神庙,周围空空荡荡,冷清得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逐渐变得冷硬,了无生趣,连给自己扯扯嘴角露出个微笑,都觉得无比艰难。
可惜现在连水神庙都回不去了,唯一能联系上水神的方法都没有了。
“你家徒弟现在怎么样了?”白棠问。
“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可能都已经把我这个师父忘了吧。”江采蓉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也不在乎这个徒弟是不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就当是已经出师了吧。”
几人正说着,台上却传来了动静。
掌门与其他几位宾客离开了传送阵所在的高台,走上了另一边的观礼台。
蕴含着强大灵力的声音在整个踏雪台传开,如同洪钟一般,宣读着试炼境开启前的致辞。
白棠听了一会儿,那无非就是些场面话,介绍了各个门派来的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就开始介绍试炼境的规则。
试炼境中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各参与者生死自负。不过境中设立了几个观测之处,有专门的阵法将里面的情况实时地反映出来,一旦发现有重大事故,就会组织人进去营救。
有门派的参与者也会带上师门的法宝,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可以随时求援。不过,一旦向外界求援,便意味着试炼的终止,不可以再次进入试炼境。
试炼境之后便是鸿飞门的收徒大会。试炼境几乎年年开,而鸿飞门每五年才收一次徒弟。因此这次试炼来得人格外多,有不少希望能在试炼境中取得出色表现,得到鸿飞门的青睐。
试炼境的进入资格也并非人人都有,只有在几日前踏雪台切磋中取得较优秀的表现,才能得到试炼境的准入令牌。进入试炼境后,会有专门的任务需要完成,完成任务后出来便能获得相应的奖励,具体任务则由抽签决定。
三人对这种场面话都不太感兴趣,听完了规则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白棠注意到,参加试炼境的人,基本上都三三两两地组好了队。四周唯有一个圆脸的少女是孤身一人,还谢绝了好几波想要拉拢她入队的人。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抽签。
拿到签文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因为签文中的任务有些简单,有些困难,还有一些看似好做,实际上却十分烦琐,浪费时间。
江采蓉和白棠运气还不错,抽到的任务无非是采摘些灵果仙草。东淮打开自己的签一看,立刻就苦了脸。
“二十根雪羽雉的尾羽?还不能打死它?”
江采蓉当场大笑:“哈哈哈你这是什么万年一遇的手气啊!”
雪羽雉是比较常见的灵禽,不少修真门派都会养,其外形有点像普通的野鸡,只不过羽毛纯白如雪,尾羽长而华丽,轻盈又富有光泽,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常用作装饰品。
雪羽雉虽然不算危险的灵禽,然而它性情十分凶猛,叫声既难听又响亮,一旦稍有得罪,便会一边大叫着一边对着人一顿猛啄。它们将尾羽视若珍宝,倘若有人拔去,追着那人跑上半个时辰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加上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地活动,受到威胁的时候,便会群起而攻之。
至于为什么不能打死?因为雪羽雉的尾羽虽然漂亮,但其主一旦死去,就会失去光泽,像花草枯萎一般迅速地干枯腐烂。
东淮想到自己要被鸡群追着啄,脑海里似乎立刻就响起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聒噪叫声,头疼不已,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了,像朵被晒蔫了的小花。
“这任务能换吗?”白棠的目的毕竟不是来体验试炼境的,任务做不做无所谓,便打算把东淮的换过来。
“能是能,”东淮叹了口气,又重新挺直腰杆,抖擞精神,道:“但是这是我自己抽到的任务,我还是要自己完成。”
晒蔫了的小花抖了抖叶子,又继续向阳而开。
“不错。”江采蓉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到了自己喜欢的长辈的肯定,东淮更加得意了,小花几乎要迎风招展起来。
试炼境终于开启,参与者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传送阵中,金光一闪,人便进入了试炼境,消失不见了。
等到众人都进入了试炼境,观礼台前摆着的几面大镜子里也有了画面,正是试炼境中的状况。
年轻小辈们进入试炼境中,踏雪台上的其他宾客们便开始了另外的活动。或是坐而论道,或是把酒言欢,还有些几日前切磋得不过瘾的,又拉着对手上了擂台继续交流。
楼月来坐在观礼台上与鸿飞门的掌门、长老们交谈,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镜中的画面。
“楼公子可是在担心你那师侄?”徐至清捧着茶杯,语气如春风和煦,“大可不必如此,涵清宫出来的弟子,想必都是极出色的,不至于应付不来这小小的试炼境。”
“如若真有意外,我等必倾力相助,绝不让他陷入险境。”
楼月来道:“有劳掌门。”
在这热闹非凡的踏雪台上,几乎无人注意到,在一个偏僻角落里,有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桌子边上,手边摆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
他也并非在专心致志地喝酒,而是不时看一眼台前的那几面大镜子,又瞧瞧观礼台上的几个人,偶尔才端起杯子喝一口。
此人就是凛川。
他并没有听从白棠的意见待在房中休养生息,而是偷偷地跑出来,混入了人群中。
他在暗中观察着白棠。白棠今日独处时的表现令他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白棠会有那样的神态。
漠然,冷淡,阳光落在眼睛里都照不暖的眼神,仿佛火把燃尽后剩下的余灰,被寒冷的风吹散在空旷的荒野上。
直到江采蓉出现,她才从一片死寂中重新活了过来。
凛川觉得心里似乎不太舒服。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眼角余光却瞟到观礼台上的动静。
有人走到掌门徐至清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徐至清便站了起来,向楼月来等人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