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看到来电显示,手指先于思考按下了挂断。她戴上耳机拿起手机走向更衣室,关门时小心地压下了门把。
电话很快被接通。
“对不起。”她和俞轼的声音同时响起,电话那端有点嘈杂,他语气轻松:"宝宝,我在机场了,回昆明给你过生日。"
许然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她的农历生日就在这周五,还有两天,她几乎给忘了。
“好啊,等你。”
好在,风波以来没什么大事,无非是——
徐扬把项目文件夹往她桌上一放:“康养小镇开发的项目先让张晨去跟了。”他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两下,“省里下周来考察,你暂时别参加接待了,这个节骨眼上也都谨慎点。”
“明白,我马上整理交接材料。”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门映出几个晃动的影子。“我听说那双鞋是他们上月一起去深圳参加集团会,咱们老大送的……还听说,她在总部的时候就有领导追。”
饮水机刚好发出"咕咚"的补水声,谈话戛然而止。那些在凌晨三点核对过的数据,那些临时取消的周末计划,都变成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听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梦婷的消息:“总部这边就几个年轻的小屁孩来打听,没事儿。”
她盯着屏幕上"没事儿"三个字看了会儿,锁屏前又跳出一条:“谈恋爱而已,很正常”。
是很正常。
许然在电梯里做了好几遍表情管理才按下家门密码。
推开门时,俞轼正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去,最后只是接过她的包。
这一段已经在他脑子中排练了无数遍,可还是被许然看出了“表演痕迹”,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你是不是忘了抱我呀?”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娇气。
俞轼的心像是被狠狠揉搓,上前将她按进怀里,在玄关的灯光下静默相拥。
几天不见的两个人,竟然谁都没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唇齿相缠。
“生日想怎么过?”
“简简单单,你在就好了。”
他们谁都没提那件事,好像不说就能当作不存在。“真的没事”,在俩人的喉咙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没事是假的,但此刻说这个更假。
周五一早,俞轼端来那碗生日面还冒着热气。许然低头咬断面条,额头传来阵阵温热——他也有样学样给她滚起了鸡蛋。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手机接连震动。
父亲转账备注“去吃好吃的”,母亲的是“去买漂亮衣服”,后面又跟了一句:“今天晚上不用视频了,不打扰你们两个小孩儿的约会。”
她笑着发起群视频,响铃到最后变成未接提醒。
一个电话打过去,“妈?”电话终于接通,背景音太安静,不像往常的教研室。
“上午讲课累着了。”
“那怎么不接视频?”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拿过手机的窸窣声:“你妈昨天心脏不舒服,现在没事了,怕你担心,就没说。”
视频请求终于被接起,许然看见母亲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监护仪导线。
“我现在订票回家!”她压住喉头的哽咽。
“哎呀真没事,医生都说是小毛病,明天一早就出院,不信我把报告发你,可别折腾回来气我了。”
许然着群消息里的诊断图片,再看看镜头里爸爸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样子是知道了,她也不敢再问了。
“行了然然,不用管别的,把腰杆挺直了,家里不用操心。”
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人活一张脸”,而此刻病床上苍白的嘴角还挂着笑。
后来的许然才辗转得知,这位体面了半辈子的优秀教师,是在学生课间的嬉闹声中听见了那些关于“俞轼”“女朋友”“姿色上位”的只言片语。
许然的手肘抵在办公桌上指尖用力按着太阳穴,在她摊开的文件上投下一道静止的影子。直到周围同事14:00的闹钟响起,她的手机屏幕也准时亮起。
“一切准备就绪,等你晚上回家。”消息后面跟着个小蛋糕emoji。
许然刚一开门,奶油甜香裹着汽锅鸡的鲜味迎面扑来。桌上鸡肉炖得骨肉分离,油星在金黄汤面上轻轻颤动——是她上个月视频时随口提过的昆明老字号。
“宝宝,生日快乐,我亲手做了蛋糕。"
俞轼站在餐桌旁,身上那件烟灰色衬衫是她给挑的。左手黄玫瑰沾着水珠,右手丝绒盒子被紧紧握住。
∞符号上的半边碎钻在灯光下流转, “我找了好久,”他低头在她颈后系扣,"无论遇到多少困难……”
她突然回头吻住他,把后半句话含在唇齿间。
“先许愿。”
许然闭上眼,睫毛在烛光中轻颤。
月色如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许然颈间每一寸温热的角落,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疼了?”他撑起手臂问。
她摇头,用腿环住他的腰把自己送得更近。
俞轼没有再问,只是凌乱的吻上她颤抖的唇,假装没尝到那些漫溢的咸涩。
天刚亮俞轼就醒了,出来时发现许然坐在餐桌前,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
他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故作轻松,“今天想去哪玩?”声音比平时哑。
许然放下杯子:“我们谈谈吧。”
他继续低着头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你说。”
“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迹吧。我们都需要再好好想想。”
“什么是正常?”
“我们分开吧。”
俞轼把剩下的吐司放回盘子。他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你不要我了?”他仰着下巴深吸一口气。
许然想起书上说的“解离”——此刻她已经痛到飘在半空,冷眼旁观这对即将分开的恋人。
“按我们现在的上头程度,说不定哪天就敢偷户口本去登记,再生个孩子过热炕头的生活了。”她苦笑,“我问过赵维了,后面会安排你多试镜。回北京吧,好好演戏,就算暂时没戏拍,你也该像以前那样。”
“以前?”
“去见山见水,去学你想学的。” 她顿了两秒,“别为我困在这小公寓里。”
俞轼抽出餐巾纸擦手,纸团在掌心越攥越小:“你呢?”
“我得停下来想想。” 她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影儿,“想清楚我要什么,能承受什么。”
“非得分开才能想?”
许然转着咖啡杯,突然笑了:“还记得吗,最初我说,就当演一场没有剧本的都市言情剧。要不,我们追加个设定吧?先各自成长,再……”
“然后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她摇头:“能重圆的,都是没真碎过的。就像我们现在,停在最相爱的时刻。”
俞轼盯着她看了很久,只说:"我不明白。"
“我们约定个时间吧。 2025年?”
“四年?”
“那时候你电影也该上映了,当你习惯了聚光灯下的鲜花掌声,看够了觥筹交错的名利场。我33岁,也还不算..”
“如果我还爱你?”他打断她。
“如果那时候你还是觉得非我不可,”她转回视线,“我们就重新开始。”
俞轼看着她现在这副架势,先甩出最狠的条件,再慢慢让步,最后事情总会按她想的走。
他太了解她了,这是她早盘算好的。
她太了解他了,笃定他的爱,才会用这样最冒进的谈判方式。
俞轼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肩膀微微塌下去:“要是四年后我还在跑龙套呢?”
“只要你喜欢,那就继续跑啊。”许然笑了一下,“我升职加薪养你。”
“要是你,结婚了呢?”
“如果任何一方准备进入下一段关系,提前告知。”她声音有点抖。
“结婚”二字让两人一起红了眼眶——原来比分开更痛的,是彻底失去的可能。
“你确定吗?”上次这样问,是劫后余生那夜他们滚烫地吻在一起。
“我的生日愿望——祝我们彼此,都能更好。”
“好。”他最后说:“我等得起。”
许然转身从斗柜取出一个雕花木盒,玉环躺绒布上泛着温润的光。
俞轼接过盒子,突然想起机场那句“下次我回昆明”——现在成了抽屉里的一张过期机票。
“但项链我得留着。”
他抱得太用力,∞吊坠硌进锁骨。
身体比理智提前做出了反应——他们的手已经本能地撩起彼此的衣摆,就像过去那些心照不宣,却在触到肌肤时猛然僵住,最终只是更狠地收紧手臂,把欲望拧成纯粹的钝痛。
没人敢说“等我”。
就这样沉默着数着对方的心跳,让时间永远停留。
2023年秋,许然在西山寺解开红绳。而俞轼刚结束一场庆功宴,在北京某间公寓里拨响琴弦:“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歌词戛然而止,只剩泛音在房间里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