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大人！出事了！”妇人慌慌张张地跑到弗兰克的面前，语气急促，“大人，今天新来的那位神女……很不安分！我刚才去地下室检查人数的时候，发现她又不见了！”
弗兰克站在耶稣像面前作祈祷状，窗外的阴霾散去了些许，一缕阳光透过教堂顶部的彩绘玻璃直射而下，如同一柄利剑穿透耶稣的胸膛。
弗兰克身后，教堂穹顶下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呻吟与嘶喊——病患痛苦的喘息与护士仓惶的脚步声交织缠绕，在哥特式拱廊间碰撞出诡异的回响，宛如一首来自炼狱的黑暗交响诗。每一记破碎的哀鸣都像是恶魔在琴键上重重叩击，将人间苦难谱写成最凄厉的乐章。
妇人见弗兰克没动作，又一次试探性地开口：“弗兰克先生？”
“我听到了。”
弗兰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波动：“不要紧，我一早就看出来不安分。”
“先生，我担心的是，如果被她发现了地下室里的……会不会出事？”
弗兰克摇摇头：“不要紧，她不会知道的，再说了……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能做什么吗？”
弗兰克的声音落在妇人的耳朵里，犹如一道定心丸。妇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是，您说的在理，那……这人的丈夫和孩子怎么办？”
弗兰克缓缓闭上眼：“孩子不要紧，留下来，当苦力用就是了。至于那个男人……交给我来处理，你去忙你的吧。”
“诶，是。”
妇人说完便退了下去，弗兰克站在神像的面前，口中的话语十分虔诚——
“愿主保佑我。”
地下室里——
贺知意听到外面骚乱的声音，就知道自己的障眼法已经失效了。
那些人已经开始在地下室里面搜寻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贺知意迅速钻进书架后的密室内。
再次合上的书架隔绝了外界的杂音，透过声音的远近，贺知意听到那些寻找他的人骂骂咧咧地从书架面前经过，又铩羽而归。
逃过一劫。
不过贺知意并没有松一口气的轻松感，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的长廊，长廊的四壁是粗糙的石砖，角落里堆放着几个木箱，两侧的墙壁上，一扇扇木门镶嵌其中，烛火摇曳，只是它们看起来没什么生命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长廊深处吹来一道微弱的气流，带着腐朽甜腻的味道。
贺知意这才放下些许紧绷的神经。
这里有气流传来，有空气能让蜡烛燃烧，说明长廊深处不是一条死路，他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贺知意开始检查两侧的木门，几扇木门上都积满了灰尘，似乎一直尘封在此，许久没有人光顾过了——除了其中的两扇，这两扇门把手上的灰尘被人抹去过，说明有人来过。
“吱呀——”
贺知意推开木门，发现里面是一间地牢的地方。
这里面十分低矮狭窄，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粗糙的石墙上挂着生锈的铁链，铁链末端的手铐里残留着些许碎骨；地面上潮湿黏腻，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唯一的光源是石壁上的一根火把，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带着霉味的草垛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洛辞徽！”
贺知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草垛上的身影。
洛辞徽虚弱地蜷缩在草垛上，贺知意迅速上前查看，发现他的状况十分糟糕：黑色的猫耳猫尾全都收不回去，显然是力量耗尽的模样；他的腰腹处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伤得很重。
“阿辞！醒醒！”
贺知意甚至不敢用力晃他，洛辞徽现在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贺知意？”
洛辞徽睁开眼，眼睛变成了绿色的竖瞳，俨然一副猫科动物受伤的样子。
“是我，你怎么了？”
贺知意焦急的话语传到洛辞徽的耳朵里，他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那个神父……有问题……小心……”
“洛辞徽！醒醒！你别睡！”
贺知意看着洛辞徽的身上亮起黑紫色的光芒，然后他的身体慢慢缩小，从一个成年男人变成一只小小的黑猫——贺知意再熟悉不过了。
黑猫的皮毛上满是血迹，好在还有呼吸。贺知意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了两节布料下来，将伤口仔细包扎好。
“别担心，我一会儿出去就带你找周妍。”
贺知意记得，上个副本里，白婷婷在死之前给了周妍一个拥有治愈能力的戒指，不知道对洛辞徽身上的伤口有没有作用。
贺知意捡了些干净的稻草，又撕了两块干净的布料，把受伤后变成兽形态的洛辞徽小心翼翼地兜在身前。
怀中的猫虚弱地睁开眼，贺知意担忧地看着他，随即拍了拍怀中的小猫。
“我会带你出去的。”
贺知意的声音带着寒意。
“然后找弗兰克那个老鬼算账。”
“贺知意。”
贺知意的耳边突然想起洛辞徽的声音，他顿住了脚步，低头看向怀中的猫，发现对方紧闭双眼。
怎么回事，自己听错了？
“没听错，是我的精神链接。”
精神链接？
“抱歉之前瞒着你，马戏团里那个糖果只是幌子，只要我们能建立精神链接就可以自由沟通。”洛辞徽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在贺知意的耳边，“抱歉瞒着你。”
怀里的黑猫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向贺知意的眼神中充满歉意，贺知意叹了口气：“别想这些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弗兰克这个老鬼干什么了？你怎么会被他伤成这样？”
“我被他暗算了。”洛辞徽在贺知意的怀中闭上眼睛，声音却在回荡在贺知意的耳边，“他拿你当幌子，把我骗到教堂里，这里面的力量压制住了我，所以才……”
“你是傻子吗？”贺知意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怒意，“他说什么你就信？”
“……对不起。”
洛辞徽小声道歉，贺知意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便继续说道：“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那弗兰克这么厉害？”
洛辞徽叹了口气：“他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和程青时身上的气息很像，我怀疑他也有凌驾于故事之上的能力。”
“这到底怎么回事……”贺知意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原本以为程青时只是意外，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些事情，等咱们出去了再说。”洛辞徽出声安抚：“弗兰克把我丢到这里之后，还去了我隔壁的那间房间，咱们去看看？”
“好。”
洛辞徽所说的“隔壁那间房间”，此刻就横亘在贺知意面前——那是他即将推开的第二扇木门。
与囚禁洛辞徽的那间狭小囚室截然不同，这扇门更为高大厚重，斑驳的漆面在昏暗光线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贺知意的手悬在半空，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碎耳膜。
这不对劲。
明明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为何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战栗感？仿佛门后藏着某个会吞噬灵魂的深渊。
“别怕，进去吧。”
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像是从记忆深处泛起的涟漪，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推着贺知意向前。
贺知意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这间地下室比洛辞徽那间宽敞许多，四周都插满了火把，地上用鲜红的颜料画满了各种贺知意看不懂的符号，红色的颜料在地上蜿蜒曲折地织成一张网；而在这张网的中心，有一个水池，水池里跪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女，她的腿脚浸没在泛着腥味的红色池水中，白色的裙摆被染得鲜红；少女低垂着脑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她的双手被两根铁链吊在空中，隐隐可以看见手腕处一道道被隔开皮肉又重新长好的伤疤。
这就像一个祭坛一样。
贺知意的双手止不地颤抖，他的心中出现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颤颤巍巍地撩开女人的长发，露出长发底下那张娇媚可人却毫无生气的美丽面庞——那是一张和贺知意有八分相像的面庞。
“贺姝意……”贺知意颤抖着喊出了那个名字，“小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姝意？”洛辞徽在贺知意的怀中，再一次睁开眼，他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你妹妹？！她怎么会在这里！”
贺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洛辞徽的指挥下从地上摸到了一根铁丝，将贺姝意的手铐解开。
少女的身体失去了支柱，猛地向前倒下，狠狠砸到水池中。
“小姝！”
贺知意将妹妹从水池里拖了出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放下，这一连串的动作终于让昏迷中的少女睁开眼。
她的脸颊苍白，手臂上布满刀痕，再结合那一池鲜红的水……
分明是被人拿来放血了。
“你是……”
贺姝意眼神涣散，她眯着眼，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
贺知意担忧地看这自己的妹妹，却只听见贺姝意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