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群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一面是求娶的王公贵族，一面是不知道是否会成功的招魔。

若是招魔成功，遵照太子的指令祭天，把九方姝烧死献给魔王，到时候陛下痊愈、上天降雨，他就可以一步登天，位列公侯。

可若是招魔不成，九方姝死了，他就会一无所有。

马上就要富贵临头，九方群既害怕又兴奋，他激动地又踹了王氏几脚。

王氏终于忍不住嚎哭出声：“我错了我错了，求夫君别再打了......”

动静太大，九方姝被吵醒。

九方群看到后大喜：“陛下寿数将近，国事倾颓，唯有圣女祭天才能转圜。姝儿，这正是我们九方家为国效力的好机会。”

九方姝大病将醒，眼神迷茫：“父亲，你说什么？”

九方群脸上因为欠赌债被毒打的疤痕还没好全，他捂着伤口笑：“等你祭了天，我们九方家就可以翻身了！”

祭天？

栾量国盛行以火祭天，将牲畜投入祭坛中烧死，长生方丈大人向天祝祷，便能祈求神灵降福消灾。

她也曾见过祭天的场面。

九方姝瞬间清醒，父亲要把她当做牲畜一样活活烧死！

她惊惧问：“父亲，国中祭祀一向都用牛羊牲畜，你为何要这样说？”

九方群：“陛下殿下亲谕，你就是栾量国的圣女，你不祭天谁来祭天？”

九方姝哭着摇头：“父亲，女儿不是圣女，女儿不想祭天。”

九方群情绪激动、眼睛赤红，他厉声斥：“你的生辰八字与陛下一样，又经长生方丈大人监测星象、问天而定，你就是与陛下命理相盛相克的圣女，岂能你说不是就不是！”

过了今天，他就会拥有数不尽的财宝，他会变成人上人！谁都不能再看不起他，那些赌场的杂碎他会一个个报复回去！

九方群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他的美梦！

他恶狠狠地盯着九方姝：“若是被陛下听到了，我活刮了你！”

他猛地踹向铁笼，铁丝倒刺一寸寸钻进九方姝的皮肉，她疼地眼泪直流。

她生性懦弱，看着父亲狰狞的脸瑟瑟发抖，不敢再反驳一句。

九方群整日酗酒，欠债无数，经常被人堵在巷口毒打，在外只能低眉顺眼自称孙子才能活命。

他是最底层的蝼蚁。

但是在这家里，父权至上，他仍然可以耀武扬威，支配和掌控家里的女人。

他看着臣服的妻女，得意洋洋地笑：“瑶儿，带你妹妹下去刺字洗漱！”

早就守在门外的九方瑶，听见指令飞快地跑进来，她拖着九方姝就走，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亲娘。

太子的人已经到了。

太子说，事不宜迟，祭天就在今天。

院中砌好的露天浴池被烈日暴晒到滚烫，宫女一趟趟把珍贵的水倒进去。

这水长期镇在地下，千金难求，如今是九方姝的浴汤。

九方瑶按着九方姝，一把扯下她背上的衣服，用粗粝的铁针在她背上一笔一划刻下“恶刹渊”三个字。

九方姝的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本就失血过多，此刻彻底脱力，跪趴在池边奄奄一息。

九方瑶眼里满是不甘：“人人都说我丑陋粗鄙，赞你貌美如仙。只要你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只在你身上，父亲也只关心你的亲事。”

“为了一旦粮食，他竟然要把我随便打发给前街贩粮食的粗鄙农夫！”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嫡女，你不过是一个贱妾生的贱种！”

她哭地肝肠寸断，下一刻突然开始大笑，眼底的恨意转变成欣喜：“今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与我争了。等你死了，我会踩着你的尸骨嫁入高门显贵，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妹妹你呢！”

九方姝面上惨白，没有一丝争辩的力气。

王氏生九方瑶时难产，再也无法生育，九方群以绝后为由要休了她。

王氏哭求，变卖嫁妆买了九方姝的母亲。

王氏把她当做生育机器，让她不停地怀孕，她连续怀了几个都因为是女孩打了。

直到怀了九方姝，稳婆斩钉截铁说是男孩，这才没打。

九方群欢天喜地地盼着，最终还是个女孩，当即就要摔死。

九方姝命大活了下来，九方姝的母亲却因为难产而死。

家中一贫如洗，九方群没有钱再纳妾生子，就整日酗酒赌博毒打王氏。

王氏不敢反抗，便打九方姝撒气。

九方群从来不管不问。

九方姝自小吃不饱穿不暖，家里没钱请不起奴仆，她就是家里的奴仆。

她自小被打骂欺压惯了，日渐懦弱，逆来顺受，完全不懂得反抗。

九方群每每欠债，王氏便怂恿九方群把她卖了换钱。

但是九方群发现小女儿越长越美，自打十岁以后稚嫩可爱褪去，小小年纪容貌便惊为天人。

他知道日后必定能卖个好价钱，自然不肯轻易将她卖了。

这片方寸之地是女人的屠宰场，她们伸着脖子等待屠户待价而沽。

她们是猎物，是玩意儿，是棋子，被困在方寸之地里互相残杀。

昨天是九方姝的及笄之日，仅仅一天之差，她就被确定了价值，变成祭坛上的筹码。

而九方瑶因为丑陋，被厌弃，被认定没有价值。

于是她恨有价值的妹妹。

九方瑶突然冷笑：“生辰八字与陛下一样的人如此多，你知道为什么这圣女非你不可吗？”

九方姝怔怔地盯着姐姐，栗色的眼睛盛满惊慌，她的指尖碰到水，入骨冰凉。

“举国招魔，我怂恿父亲用你的血，方成了。”

九方瑶似乎很怕，她压低声音：“那恶刹渊里的魔王要娶你为妻，妹妹，人死后才可入恶刹渊，魔王会把你的寿命借给陛下，不是我们要你死，是你不得不死。”

她话音将落，烈阳隐去，瞬间乌云密布。

暴雨凝滞在头顶，像悬着满弓的无数把利箭。

九方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前院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要下雨了，终于要下雨了！”

“谢谢魔王大人——谢谢魔王大人——”

唢呐喜乐突然响起，在漆黑的天幕下，诡异刺耳。

九方瑶回过神来，方才的胆怯让她觉得丢脸，她狠狠掐住九方姝的脖子，把她按进水里，粗鲁地搓洗她身上的血痂。

“妹妹，赶紧洗吧，洗干紧了好出嫁。”

冰凉的水带着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进鼻腔，九方姝张开嘴巴求饶，更多的液体灌进她的喉咙和耳朵，她剧烈咳嗽，张开手拼命挣扎。

九方瑶看着她挣扎求生的样子，无比畅快。

“我处处都比不过你，等你死了就没人再拿我们比较了！”

她故意把九方姝拉回来又摁回去，通过凌虐她发泄心中的不甘。

“姐姐，饶了我......”

“救命......”

反复几次后，九方姝沉入水底，不再动了。

九方瑶突然冷静下来，她僵在原地。

圣女祭天，即先让九方姝与魔王形阴婚，然后再把她送上祭坛烧死。

现在一切都还未开始，如果九方姝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九方姝，你醒醒，你别给我装！”

回应她的是死寂般的沉默。

九方瑶怕得不行，她趴在池边颤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起风了，乌云压过九方姝沉在池中苍白的脸，瞬间为她扮上生机勃勃的森然鬼气。

忽然惊雷闪电划过，天空亮了一刹，天光像利刃般射入池中，投映在九方姝的脸上。

下一刻天地间又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许久以后，九方姝突然动了，她沉在水里，眼球缓慢地瘪下去又鼓起。

她猛地浮出水面，脸颊通红，眼睛无神，发间的水珠汩汩往下流，像个提线傀儡。

九方瑶被这阴森的场景吓到，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

九方姝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缓慢地垂下又抬起。

那双茶色朦胧的眼睛瞬间盈满水光，瞳孔内漆黑一片，最中间是一道锐利冰冷的竖瞳，如蛇如妖，诡异艳丽。

她撩起头发，露出脖颈，冲九方瑶笑：“姐姐，我好疼呀。”

九方瑶惊魂未定，见她醒了才放下心来，当即便指着她骂：“我就知道你个贱蹄子是装的！”

她说着便大力往下按九方姝的肩膀，准备将她再次拖入池底：“既然没死，那就快点盥洗！”

九方姝反手抓住她的手，速度极快地拔掉发间利簪，猛地插进她的喉管。

血顺着脖颈而下，穿过九方姝的指间，流进浴池，她静静看着九方瑶的脖颈滚动着皮开肉绽。

头顶钗环松落，如瀑般的青丝垂下，九方姝细小白嫩的脸蛋美艳不可方物。

她松手，温柔地说：“姐姐，现在换你疼了。”

九方瑶捂着脖子栽进浴池，她想呼救，却只能扑腾着发出没（mo）水的呜咽。

不消片刻，她就断气了。

水面再次归于平静。

突然惊雷四起，撕扯着闪电裂过水面，周遭瞬间亮了起来，九方姝的脸被倒映在水中。

她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抚池底那张水光潋滟的脸：“以后，我来保护你。”

暴雨终于倾盆落下，烈雨浇汤，血在池中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