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陈敬时面前的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地。
他调研的时候,重点圈出了几个地方,上中下三等,盘算好之后谈判时的对策。
锦溪镇的镇书记、镇长态度当然是求之不得,欢迎之至。这从当初他们对他回来的高规格待遇就可以看出来。
但具体牵涉到土地问题,就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一次陈敬时宴请的除了书记和镇长,还有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的领导,都是正职。四个,人不多,加他们几个,一桌足以谈事情。
地怎么给法?流程要做到合法合规怎么杜绝后期隐患?期望的地段是否和现实相匹配?如果不匹配,怎么补救?
千头万绪总要有开始,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再一步步往前推。
李宓皱眉抱胸站在衣橱前,看着挂着的一水休闲衣,除了上次穿过的套装,竟没有合适去饭局的……
虽然是小宴,但总不好穿着一本正经的套装吧……第一次,李宓觉得那个时候就这样离开好像有点仓促。
她脑子里盘算着最近哪里可以买到得体的衣服,或者干脆找当时的助理去问问?
而老焦恰在这时候送了个礼盒过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盒子里放着一件裹身连衣裙,低调的酒红色。
摸上去是质感很好的针织料。适合在这样深秋初冬的季节里。
她手指点了点衣服,暗想,如果是陈敬时选的,眼光还不错。
礼盒是个套盒,除了盛放裙子的长盒,上面还叠放另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化妆品。
李宓惊讶地拿起,再次为陈敬时的细致入微感叹。这样的男人,对一个人好起来真是处处妥帖不会出错。
她甚至还颇为直女的想,以后谁嫁给他,也真是幸运。
强子凌晨到的机场,白天补了觉醒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陈敬时这里赶。
他一来,安静的院子重又变得喧闹许多。
“十三哥,樊总真是个好人,还是把我调了回来,哈哈……”脚刚踩进院子,强子标志性的嗓门就已先到。
老焦正好从隔壁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他在扯着嗓子喊,皱眉。
“你就小点声吧,不要吓到隔壁的老太太!”
强子咧嘴巴的笑顿时噎了回去,表情瞬间怪异。
赵姨走出来“圆场”顺带传个话儿。
“陈总说,‘强子,请滚进来。’”说完,赵姨还一脸笑眯眯的招招手问好。
老焦颇有意味,哈的一声,越过强子往屋里走。
强子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跟在后面。
陈敬时坐在沙发上眼神成刀飞了过去。
强子苦哈哈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陈敬时点点头,不再和他计较,转过去看着老焦。
老焦清楚他想问什么,一本正经的替人传话。
“宓总说,感谢您的及时雨。她很喜欢。”
嗯?强子耳朵竖起来听,腰瞬间也直了。
他知道隔壁宓姐会参与到他们的项目里来,而且分量不轻,可听老焦这口气,十三哥送什么过去了,这么及时?
陈敬时点点头,表示知道,忽而抓起沙发上的靠垫随手一挥,靠垫准确无误地扔到了强子的脸上。
强制闭麦。
强子抱着靠垫不敢再说话,悄悄看老焦一眼。
老焦无声说了两个字,活该。
强子暗暗翻白眼,用手划拉了下嘴,好,他自己闭麦行吧?!
晚上的地点,定在锦溪镇去市里方向的路上,一个较为隐蔽的私房菜馆。
老焦开车去接市里领导,强子先过去张罗宴席,陈敬时则让程叔车子等着,自己在家等李宓。
李宓还在化妆,好几年没化全妆,手有点生。
叮的一声,消息进来。
是陈敬时的。
他让她慢慢来,他会等她。
李宓拿着眉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颊带着红晕,眼神却迷茫。
她再一次有了那种错觉。
她也再一次不再深入探究这样的感觉。
清醒点,李宓。
感情只会让人软弱,而她最应抛弃的,就是软弱。
陈敬时得到回应,去接李宓的时候,竟感觉自己有点紧张。
他站起,深呼口气,转身。
额,赵姨正在旁边看着他。
他有点狼狈,面色却不显,镇定道。
“我先过去接人。”
赵姨还是标志性的笑眯眯点头,“玩得愉快!”
他肃着脸反驳,“商务饭局,谈事情重要。”
这时候他就忘了,平常他哪会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赵姨哦了声,宽容面对自己要面子的晚辈。
她甚至贴心地帮他开了门。
陈敬时轻咳了声,随手抓起外套往外走。
“陈总慢走!”身后又是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
陈敬时气笑。
他是不是对他们越来越和气了,个个都学不会尊重他这个老板了?
刚想着跨出院门,陈敬时就看到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她正站在石板路上抬头望着什么。
“不冷?”见着她,陈敬时哪会记得自己什么事,他举起外套,还在想着是不是要直接帮她披上的时候,李宓偏了偏身体。
“不冷,我也有外套啊……”
“那走吧。”
陈敬时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把衣服披在身上,同时看了眼她的外衣,嗯,感觉还是有点薄。
两人隔了一拳的距离走着。
初冬的夜晚,凛冽的空气夹杂着狗叫声,感觉连锦溪都被冻住了。
两人各有心思,谁都没再开口,气氛有点沉闷。
李宓穿着的鞋子有点跟,虽然只是一点点距离的石板路,她还是走得小心翼翼。
看不下去的陈敬时抓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把着自己的胳膊。
“你啊,不该逞强的时候不要逞强。”
李宓一怔,外婆去世前,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往前走不要回头。也要记得,不要太要强……你会失去很多……”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紧紧抓着他坚实的胳膊。嗯,肌肉紧致,和外表看起来一样,看来没少练。
沉闷的气氛噗呲一声,被什么戳破了,有什么在暗流涌动,搅起一片春水。
马上到了马路上,李宓迅速放开。
陈敬时恨不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但他向来能忍。
程叔给两人开门,也和李宓打了招呼。
李宓笑着回应,说好久不见。
两人在车上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公事公办地讨论着。
程叔乐呵呵,他已经得到秘密八卦,欣慰地看他们两人低头凑近的摸样。
私房菜馆是会员制,没有名字,高隐私地设置在市郊,不远不近。
陈敬时礼节性地扶着李宓下车。
老焦已经在门口等。
嗯,等老板和未来的老板娘。
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已经把李宓当作未来老板娘了。
只有身边一直跟着的人才能体会,自己老板铁树终于开花了的欢天喜地的心情。
之前唯一交往过的周小姐,老板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现在看看老板时常放低姿态的样子,啧……
老焦活跃的心理活动,李宓自是不知,她只是含笑点头,搭着陈敬时下车的手很快放了下来。
她并没有和陈敬时并排走,而是往后半步,下属的姿态,和老焦的位置一左一右。
这是他们车上说好的,今晚李宓的角色并不是女伴,而是同行者,是半个下属。
陈敬时朝里走,可以闻到左边传来淡淡的香味。
大家都是叫着私房菜馆,但这菜馆面积不小。菜馆中式风格,郊区地大,铺围出古典建筑的大气古朴。
回廊辗转,雕花层叠,冬日浸冷的空气弥漫在夜晚的夜色中。
穿过回廊,左右都是包厢,门的朝向都不一样,安安静静的,隔音也很好,只有旁边上菜的门开启,才能从里头透出一些动静,但也很快被隔绝。
服务员在题有“慎思”的包厢前停下,伸手轻轻推开,一室的亮堂。
李宓略眯眼,再睁开。
打招呼的声音、恭敬的、谄媚的,觥筹交错在一起。
娄姨第一次带她出现在公众场合,也是从这样的私人聚会开始。
那个时候,李宓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社会新鲜人,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领导。可是,作为公司话事人,这样直接一把手出现在公众场合,她心底还是有不确定的。
她一迟疑,娄姨就看出来了。
她停住脚步,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把她带到一边说话。
我们先从小宴开始,经历的多了,你就会发现,人也只是一颗颗人头。找出你想要的,把它当人。
李宓点点头,闭眼,做好心理建设。
那天的聚会,宾客尽欢。
李雍大女儿聪慧能干的名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传开。
现在再想起那句话,李宓毛骨悚然。
再怎么样,李宓承认,自己和娄姨终归不是同路人。
“怎么了?”察觉到身后李宓的停顿,陈敬时分神特意低头问了声。
两人动作都未停,对着圆桌笑着走了过去。
“想起来从前的事,没有关系。”她回答的坦然,又放下地自然。
“好……”陈敬时回应。
话语间,强子已经带着人走到眼前。
从始至终,李宓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肌肉的惯性反应,连弧度都没有变过。
无论她怎么远离,行为痕迹总是消磨不掉。
镌刻至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