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太太精神头好，也没犯病，李宓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下午准备晚饭的时候，她顺道做些点心，想着再给隔壁赵姨送点，毕竟那天她帮自己收拾了屋子。

李宓做了些四季发糕，小米黑米酒糟原味四种口味，看着简单，做起来费劲。

出锅稍微晾了下，李宓分装到几个小屉子里，用纱布盖盖好。

李奶奶在廊下，因为表现好拿到了手机正开心着。听着李宓的动静，她还抽空分心，“到隔壁去？”

李宓点点头，“拿点给赵姨尝尝。”

李奶奶哦了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陈家帅哥的份有的不？”

这句声音有点大，隔壁正在拿着根管子给院子的花花草草浇水权当放松的陈家帅哥正好听见了，无声的笑了笑。

李宓刚走到门口，回身无奈哄道：“拿了两屉子，应该够了的吧？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爱吃。”

李奶奶不高兴了，“咱们锦溪出去的娃儿，哪一个不爱吃这口的？你这做发糕的手艺可是我手把手交的，肯定爱吃！”

陈敬时摸摸鼻子，还真是……

李宓摆摆手，没理会李奶奶碎碎念，李奶奶见人都走了，没再唠叨，把手机音量开大，看自己喜欢的视频。

李宓拿着发糕到隔壁的时候，发现门大开着。

陈敬时正在浇水。

“来了？”他一身浅色休闲服，头发垂顺，手上拿着软管，身上还被溅了点水渍。虽然稍显狼狈，但却透露着股慵懒世俗的味道。

李宓点点头，“做了点发糕，给你们尝尝。”

对那一天发生的事，两人都选择漠视。理性的人就这样，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可那天，他们都知道自己有点冲动了。

陈敬时走动着，把水关了，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接了过来。

“麻烦了，赵姨这几天放假回市里了，正好没人做饭。”

李宓想，那之前赵姨没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李宓转身就要走，和那晚一样的，毫无留恋。

陈敬时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多说几句也不行？”他无奈，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

李宓感觉到了。她眉头皱了下，停了下来。

“陈敬时，我不是你过去那些红粉知已，你到这里来，觉得孤独寂寞想找个乐子，或者找个挑战，你请随意，我不会也不想成为你的目标。”

“李宓！”陈敬时有点生气，“我尊重你，但你也要尊重自己。我也绝不是你说的找乐子的那种人！”

李宓耸耸肩，“表里不一的男人我看得多了！”

陈敬时气笑，瞧瞧这口气，不知道李宓身份的人还真会有其他的联想。

“你跟我来。我们去书房说。”

“我……”

“李宓，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吗？”

许是他身上不常见的弱势，李宓跟着他进了书房。

“有点乱，不好意思。”进了门，陈敬时才想起来这里面确实有点乱，到处都是纸头。

李宓瞅了瞅，怎么感觉是熬夜工作了的那种状态，他不是退了吗？疑问放在肚子里，她并没有问，等着陈敬时要跟他说什么。

他从桌子上抽出个文件盒。

“看看？”

李宓接过打开，是一份很详实的商业计划书。

只是……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陈敬时点点头，下巴一抬，让她再看下去。

看她进入了状态，他思考了下，缓缓说道：

“李宓，那天是我的问题，表达方式冒犯了你。我想说的是，你以宓总的身份可以来和我合作吗？如果我想和宓总合作，宓总是否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习惯性的看了些轮廓。

概要、目标产出、目标群体以及之后详细的解决方案与实施办法，大量的数据、图文并茂，还有些论证并没有完成，还有些标记。

显然，这还是份草稿。

李宓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我已经说了，我已经不是宓总。我只是李宓，是李奶奶的护工，这里的生活很平静，我很享受。”

“好。李宓……”陈敬时同样看着她清冷的眉眼，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我想开发这里，锦溪镇的康养计划，你可以帮我吗？”

李宓无意识的摩挲着纸张的边角，那是她习惯性的思考动作，她平静的问，“为什么？”

“目前看来，我们都要在这里很长时间，为什么不利用我们的优势改变这里？”

“我的意思是，我对这里来说，是个异乡人，而你，在这里出生长大，但这里其实对你不好，不是吗？”

陈敬时沉默了下，说：“跟我来。”

李宓以为他会抛出更多的东西证明他的计划有多么的雄心勃勃。是的，在她看来，这是个过于冒险的计划，如果是在以前，她多半不会跟投。

他的康养计划并非仅仅定位某一细分群体，而是高中低他全囊括其中，甚至还有和政府一起帮扶老年人的扶持计划，包括服务中心、便利商超。

如果高端康养那头不盈利，那这里就是无底洞，毕竟锦溪镇现在生活着的大多是老人。

她学财务出身，商业版图外扩每一步都是冒险，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宓以为他会拿出更多的资料更详实的数据来说服他，结果，他把她带到了那堵墙边。

她在那头每天都会见着的这一堵寻常不过的墙。

陈敬时双手插兜，看着这墙，“那天，你问过我，为什么没动这里。”

李宓想起来，是他们晚上喝酒的那次，她确实问过他。

以往，陈敬时总会隔着那片草坪、那些石组看着墙，这一次，他踩了进去，站在细细碎碎的砂石上，摸着上面的印记。“我很庆幸，它的存在让你感到有意义。毕竟，我曾经恨不得推倒他。我说的，是我那父亲。”

李宓的视线随着他修长的手在那黑色印记上游走，突然生出某种不好的联想，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陈敬时没回头，只是收回了手。

“这里，除了时间，应该还有我的血。我的妈妈过去了之后，他不装了，喝酒了手气差了，一不高兴了，就拿我的头往这上头撞……”

“陈敬时……”李宓第一次面对他，无话可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敬时放下手，走回到她身边，两个人齐齐望着。

“我妈妈来自城里，会读书写字，来这里是支援工作，某些方面，和汪主任很像。后来外公外婆的家庭成分问题，他们死在了城里，我妈受牵连丢了工作，再加上是独生女，更是回不去了……”

她静静地听着，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热爱生活的女人和一个可爱的孩子的身影。

直到……

“他这方面很聪明，力度掌握的很好，只会让我流点血。”

“不过，他很快打不过我了，男孩子长得快，力气也大，他也在慢慢变老，不是吗？”

李宓又不由自主地想着，这堵墙前发生过的事，那年少刚失去妈妈的孩子，外头是人们的各种流言蜚语，家里是父亲的暴力相向，他能活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李宓，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我只会比你更差。”

风哗啦啦吹来，院子里树影摇曳，墙那天还有奶奶视频的音乐声。

李宓想起那天，她的父亲说，你妈妈已经死了。她竟然一点惊讶都没有的，说了句知道了，就回了办公室递了辞职信。

或许，这么多年，她只是要一个结果。

如果有一点点在乎她这个女儿，她妈妈也不会这样抛下她。

活在只有纯真爱情世界里的女人，很可悲。

“可是，陈敬时，你的妈妈至少爱你。”

李宓是有点点羡慕的，她的外婆疼爱她，可毕竟代替不了妈妈的角色。

“该惩罚的都受到了惩罚，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是我妈妈生活过的地方。我还是希望它会有个好的将来，让这里的老人都能受到好的照顾，像你照顾李奶奶一样。再说……我是商人，我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生意。”

“锦溪离市里近，说不定以后行政区划都会动，而且确实资源丰富，有山有水有故事，可以做的文章很多……”

听到这，李宓挑了挑眉，“联时的业务里面有这块？”

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感觉他应该有什么内幕消息。

“我个人行为，和联时无关，我在联时，只有点个人的微末股份，你知道的，我如果连股份都退了的话，时局不太稳。”陈敬时谦虚地笑了笑，再次把那个文件盒递了过去。“我们不要比惨了，李宓。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不是吗？”

李宓接过，并没有马上拒绝。“我考虑下。”

“好。这只是草案，我这边会再完善，你看了无论参不参与，都可以给我提意见。”

李宓示意了下，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我并没有很多钱，陈敬时。”

她说的很多钱，是指拿来投这里的“大钱”。

“我有。”陈敬时当然知道，云淡风轻的回道。“这方面你不用考虑，我需要的是你这个人。”

两个人对视了眼。

李宓了然，原来他要的是干活的人。

而等她身影消失，陈敬时却还在回味刚才不自觉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