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时晚上睡觉前都习惯看会儿书,除非应酬到很晚没有时间才会放弃这个习惯。
这种老干部作风,强子表示很钦佩,他这个夜猫子肯定做不到。但轮到樊景明,他就不管不顾,想起来就会骚扰下陈敬时。
晚上陈敬时照旧看书,视频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拿起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大樊。
他没有挂掉,无数次经验告诉他,大樊是如何锲而不舍地持续打直到把他的手机电池耗光。
他接起,随意搁置一边,“多晚了?”
樊景明放大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
陈敬时视而不见,默默翻页。
“大好春光,晚上的时间还是这么枯燥吗?”
“不会用词就不要用,丢人现眼。”
樊景明嗤一声表示不屑,“我在学校叫家长的时候,你面对老师不照样丢人!”
他父亲樊如春完全对儿子放任不管,后来索性丢给了陈敬时。那个时候陈敬时年纪也不大,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学校做“家长”。
陈敬时自己并没有放弃学业,自己一步步咬牙走了升学的道路,直到现在硕士的背景。
过去的黑历史,也只有熟悉的几个人知道。
“废话少说,什么事?”陈敬时只想把他尽快打发了。
樊景明在那边撇撇嘴,“晚上连叔找我……”
陈敬时这才看了屏幕里的他一眼,“又来说让他儿子进公司的事了?”
“绕了一大圈,究底就是这个意思。”樊景明解了两颗衬衫扣,懒散地靠在了沙发上,“说,你这么年轻都退了,他也不能这样霸着位置,该让年轻人上来了,然后又把他那个废物儿子抬上来了。”
听到“废物”两字,陈敬时眉一皱,轻斥,“留点口德。”
樊景明哼了声。
“就这点事情,你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陈敬时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把这事当成大事来和他讨论,除非……
陈敬时放下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樊景明突然正襟危坐,嘿嘿直笑。
“樊总,你要‘借刀杀人’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哎呀!还是我们陈总厉害,一点就明!”樊景明先浮夸地恭维一番,然后正经道:“我要把那小子调到国外负责‘重要项目’。”
重要项目这四个字,樊景明特意加重语气。
陈敬时了然,“这恶人,我可以帮你做,这名头,你可以用,至于条件……我还没想好,先欠着。”
“陈总也太见外了,你要星星,我都给您摘下来!”
“这些甜言蜜语丢给你那些红颜知己去!”陈敬时面无表情地直接挂断。
樊景明也不懊恼,拿着黑屏的手机转了转,陈十三就是这样,看着像是始终和人保持距离,但对在乎的人,其实都是在挖心窝子的好,只是他不擅长直接表达。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能把他给降服了。
那个时候,他一定要送上厚厚的大礼,嘿嘿!
黄宇龙隔天就随大队伍回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发消息告诉她。
李宓决定了,马上回他消息说自己想明天去看看汪淼淼。
李宓放下手机,看着李奶奶,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把李奶奶暂时托付给谁。
手机又响了声,李宓以为还是黄宇龙,低头一看,是陈敬时。
那次加了微信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联系。
“赵姨会过来,请教李奶奶一些事。”简短的一句话。
李宓内心疑问渐起,打字想问清楚,门口已传来赵姨敞亮的声音。
她走出去就看见赵姨在热络地和李奶奶说着话,聊着镇上的事儿,聊着自己最近认识了镇上的什么人,两个人还开始聊八卦。
李奶奶有时候记不清了,赵姨也不介意,重复了几句,或者直接把话头带到其他地方。
她默默看了会,拿起手机看了陈敬时发过来的后一条信息。
“想去看汪主任的话,随时,李奶奶可以交给赵姨。”
所以啊,联时这么大的家业,他能接下并发展壮大,这眼力这思虑,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那时的李宓,把这些举动升华为个人能力,压根没往其他方向想。
陈敬时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多管闲事。
他猜到李宓肯定会去看汪淼淼,但李奶奶是个现实问题,他这边有能力帮她解决,隔壁邻居,多帮一把,似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当这天,强子终于有时间来镇上蹭吃蹭喝的时候,他一进门就见到老太太和赵姨在院子里打毛线聊着天。
他愣了神,还退出去看了眼,没走错啊!怎么隔壁胆小的老太太肯来这边坐坐了?宓姐呢?
赵姨看着强子这傻样,真是恨不得敲开他那个水泥脑袋看看!
她敬着陈总,对强子可是随意的很。
陈总表现的这么明显,这榆木疙瘩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于是,她趁李奶奶专心打毛线,陈总在书房的时候,把强子拉到角落一阵嘀咕。
结果被强子嗤之以鼻,“赵姨,我看你是想十三哥成家想疯了吧?他们两个?都是裹着大冰块心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凑一对去!”
赵姨狠狠拧了下强子手背上的肉,后者忍着没叫出声。
“先保密!我们后面看!哼!”赵姨丢下一句,就走了。
强子摸摸被拧的手,一脸无语,“行!我们走着看!”
他嘶了声,摸着手背走了进去,看了眼没关紧门的书房,他十三哥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脑屏幕,暗想:“这绝情的神仙样子,怎么可能动了凡心?!”
李宓对着信息里的地址到了汪淼淼所在的医院。
另有任务的黄宇龙终究没送得成她,只好把地址发给她。
李宓捧着鲜花站在房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汪淼淼妈妈过来开了门。派出所那会,她看过一眼。
“阿姨。”她笑了笑,“我叫李宓,是淼淼在锦溪镇的……朋友。”
看起里憔悴无比、肿着眼的汪妈妈眼睛一亮,“我知道!知道!淼淼以前提过,咱们算半个老乡!来!快进来!”
“淼淼,快看!谁来看你啦?!”汪妈妈的声音都瞬间轻快了。
汪淼淼的病房是个单间,应该是上头特意交代过的。
时隔多日,李宓见到了躺在病床的汪淼淼。
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浑身包裹着一层,像吞噬了月亮的暮色。
汪淼淼终于动了,看窗户的脸往门这边转了过来。
她苍白的、还有点肿胀的脸上,扯出个无力的微笑。
“你……来了……”
见她终于肯出声,汪妈妈顿时红了眼。
李宓见着,把花递了过去。
“阿姨,能找个花瓶接点水,帮我把花插进去吗?”
汪妈妈知道她是想支开自己,她连忙点头,“哎!我出去找找!”
李宓拖了把凳子过去,看着她。
“很难受吧?”
汪淼淼眼神放空,看着天花板。“还不如死了。”
李宓捏着她的手,淡淡说,“我们来比惨怎么样?”
她突然这么说,汪淼淼把注意力又放在了她身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别当真。”李宓俯身,把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
汪淼淼没说话,但是看着她。
“美丽的大草原上,有个很会唱歌的姑娘,有一天,她唱着歌,遇见了来自远方骑着马的公子,公子对她一见钟情……”她停了停,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很老套?”
汪淼淼回握了下她手。
“公子很快就走了,他的家人需要他,临走前,他对姑娘说,一定要等他来娶她。姑娘等啊等,等到把小姑娘都生下来了,还是没等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公子只留下地址,姑娘就不停的写信,一开始,公子会回信,会写很多的情话,后来,小姑娘都长大了,姑娘还是没等来心上人。”
李宓顿了下,“很傻吧?”
“她是世界上最纯真的姑娘。”汪淼淼轻轻缓缓地说。
“小姑娘的外婆也这样说。” 李宓摸了摸她的头发。“姑娘后来就疯了,她经常出去好几天好几夜,草原太大了,她依然找不到她的公子。反倒是小姑娘长大了,学会了找妈妈。”
“有一天,小姑娘放学回家,再也找不到妈妈了。外婆说,你爸爸带着妈妈走了。”
“小姑娘从此就和外婆生活在了一起,直到外婆去世,爸爸妈妈都没有回来。”
汪淼淼听着听着就留下了眼泪。“他们把小姑娘留下了……”
李宓没回答,只是抽出纸巾,替她擦着。
“淼淼,别哭。小姑娘可能干了,外婆去世没留下多少钱,自己一路打工上大学,会的东西可多了。她想去找妈妈去找爸爸,你知道后面她找到了吗?”
“小姑娘吃了这么多的苦,一定是找到了。”
“是找到了。” 李宓笑了,“淼淼,你比小姑娘幸福,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爱你的朋友,你看,这几天阳光这么好,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
汪淼淼转头又看着窗户,是啊,阳光真好。
“我想睡觉了,宓姐……”汪淼淼眨眨眼。
“好,你睡你的,我陪你。”
汪淼淼眼睛迷蒙着,坠入沉沉的梦乡。
汪妈妈抱着花瓶,在门后无声地哭泣。
花瓶子里插着大朵大朵的向日葵。
陪了汪淼淼许久,临近傍晚,李宓才回到了锦溪镇。
她先到隔壁接了李奶奶,和赵姨道谢。
晚上,安顿好李奶奶,李宓洗漱完回了房间,却再也睡不着。
窗外黑漆漆的,她看不见那堵墙,但却在心里描绘过无数次。鬼使神差地,她发了个消息给陈敬时,“有酒吗?”
很快,他回复:“有,来喝?”
“好。”李宓马上换了衣服、披了件披肩走出房门。
这会儿,她的手机再次亮起。
“书房。大门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