齑粉。在这个距离挨上一下,非死即残,他根本不可能躲得了。
完成必胜的一击后,荷雅门狄将神杖收回到与自己的左臂相连结的隐形空间之内,裹住它的真身。为了麻痹她的敌人,这个骗人的把戏被她贯彻始终。
“……咳。”直到这一秒,墨里厄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伤重不治的事实,从满是黑血的口中,发出低哑到几乎不成声的呜鸣。
但他该庆幸,是自己缔造的空间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他。如果荷雅门狄神杖中的魔力在释放后没有受到压制,只怕自己不会是胸口被贯穿出一个窟窿那么简单,大约已经是死了吧。
可尽管捡回一条命,随风炸裂而逝的破碎身躯却再也无法束缚住身前的那名龙术士,濒死的状态也使他难以继续为维持空间的运转而源源不断地供应雷压。终于,伴随着强烈的震感,异世界的空间崩溃了。美丽的天蓝色天空出现在得到自由的荷雅门狄眼前,清澈而迷人。
她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将先前的憋闷感一扫而空。突破的时机刚刚好,若是再晚个一、二分钟,她八成会倒在持续性的缺氧上面。那样的话,她佯装在敌人面前从容不迫的面具也将要戳破了。
“很好!很好!我不会再心存仁慈了!”对着绝境中做出惊人之举的敌人,渥兹华撂下狠话,“如果为了活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龙术士,而要折损同伴,只怕得不偿失!”
“前半段话也是我想说的。”卢奎莎已然苏醒过来。她直起身子望向敌人,声音低微却透着坚定。尽管红润的脸上仍残存着一丝因窒息留下的余韵,但自从复归到这个生气勃勃的熟悉环境中,就不再需要靠燃烧魔力来进行呼吸。随着恐惧的感觉慢慢消失,那些被渥兹华强制攫取的魔力也逐渐流回她的体内,她恢复了些许战斗状态,加上荷雅门狄的强力支援,她有信心料理掉剩下的那个将军。“该算算过去的旧账了!”
暂时将濒死的墨里厄交给部下照看,渥兹华不顾以一对二的局面,挥动着触须,迎难而上。一些士兵想援护这位身处劣势的长官,却被双方间风起云涌的剧烈斗气阻挡在外面。
龙术士再次召唤出强悍而忠诚的机械巨兽,与异族将军长而有力的触手和锐爪形成对攻之势。同时,以魔力催生的导弹也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敌人身上砸,碰撞出一个又一个美丽而危险的火花。渥兹华谨慎应对二人的进攻,驱使着他那看似笨重实则极为灵活的巨型海怪身躯,在魔弹齐发的逼仄空间内飞速移动,防守之余,一身的铁爪钢钩时不时地凌厉射出,粉碎一两头步步压境不知轻重的魔兽。一时间,竟难以决出胜负。
“你还能用刚才那一炮,把这只缠人的章鱼怪也干掉吗?”卢奎莎坐在一头机械狮鹫的背上。久攻不下让她感到烦躁。她一面指挥爱宠们,一面侧过头询问她的队友。
荷雅门狄则以机械龙作为御下坐骑。神杖的魔力填充对她而言就好比打个响指那样简单,可是,基于对当前战局的判断,她却摇了摇头。“同样的招数恐怕很难重创一名将军……不,在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能不能打中他都是个问题。”刚才的数轮魔弹射击,都无一例外被渥兹华躲了过去,因此荷雅门狄才会这么说。
“你不用特意瞄准。朝他的方向挥动就行。趁我用水晶线牵制他的时候发射。”卢奎莎斜嘴一笑,“能一击轰杀固然好,就算只削断几条手脚,或打烂那张可恶的俏脸,也算是赚了。一旦那家伙再生的速度比不上我们这边的破坏节奏……”她没有说下去,结果可想而知。在消耗战下,敌人早晚会败北。
“行得通。”荷雅门狄点头道,“再拖下去只怕他同伴的伤也要好起来了。我们得赶在那个蘑菇头进来搅局前,将其拿下。”
对面的女人们好像在谋划什么,渥兹华不敢放松,加快了挥动钩爪的频率。他很惊讶这两个龙术士分明只是在半路偶遇,看不出有多大交情的样子,可联起手来居然能打出如此精妙的配合,面对她们的攻势,他只是刚刚抵得住。如果不能迅速击溃她们中的一个,拆散她们的联合……
两名龙术士突然分开,驾驶着各自的坐骑撞向渥兹华,想给他来个左右夹击。渥兹华冷哼一声,七八条腿脚蓄力收缩,然后快速弹起,像有一股气在推动他的屁股似的,一下子就蹦到了空中。然而,在离地五百米的地方,这只持续升空的庞大异形怪物却突兀地停止了步伐。并非出于自愿——有一种透明、柔软但坚韧无比的线状物缠上他的身体,仿佛女人温柔却怎么也甩不开的手一样,封锁了他的行动。
无论是举起上肢,还是收缩触须弹动身体,都无济于事,甚至有六处地方出现了贯穿伤,仿佛被蛇的毒牙狠狠攀咬一般,扎出了六个小而深的血孔。显然,这些束缚住他的特殊织物是由龙术士的强大魔力构造而成。它看似纤巧,实则锋利异常,削铁如泥。虽然能用肌肉力量暂时抵住这些细密丝线的切割,可如果不挣开,缺胳膊少腿是迟早的事。
当然,用蛮力挣脱是得不偿失的——水晶线会毫不留情地割裂目标全身,造成大面积的创伤和大出血。但将军另有解决办法。
“雕虫小技!”渥兹华发出鄙夷的鼻息,浑身的雷压瞬间凝聚并燃烧起来,用以融化这些烦人的网状物,“区区一张小蛛网,也想困住大……”泛滥的银光霎时间照亮了他的侧脸。远处,白发龙术士再一次掏出神杖,杖中魔力盈满,在渥兹华的尾音还没落下前,魔力光炮就打了过来,“……象?”
畸形的机械海怪被这一巨力轰得失去平衡,整个人翻转过来,倒栽葱般跌了下去。眨眼之间,他就被炸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碎肢、断臂顺着能量的辐射四散而去,并伴有漫天飞舞的黑色血浆,犹如乌贼遇险时喷射的墨汁。
位于爆破点中心的将军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短时间内难以观测其全貌,不过,尽管身体炸裂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惨烈,却始终没有重要器官的残骸向外溢出。
“被那家伙扛下来了吗?”荷雅门狄淡淡地注视前方,一脸沉思。她觉得自己的魔力炮弹多多少少轰碎了对方的一些躯干,可那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性的伤,无法将其完全摧毁。
漫天的尘埃随风弥散,渥兹华的身形终于浮现出来。他赌上了全部雷压,与神杖的魔力相抗衡,这才免于被击杀的厄运。胸前的人脸目眦尽裂,眼神凶狠而透着惊奇。
幸亏孤注一掷,才总算保全了这条命,可雷压的巨大牺牲还是太过遗憾。如今,渥兹华已失去与两名龙术士争锋的资格,再继续斗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就算墨里厄赶来支援他,以他俩战损的状态也不可能速胜敌人,针对首席的抓捕工作无疑陷入了瓶颈。
“看来也只能……”嘴角漏出一丝苦笑,渥兹华残败的身躯滑入低空,以头朝下的姿势摇摇坠落,仿佛一只随波逐流的脆弱水母。雷压的残光闪动在伤口创面上,一点一滴地进行修补。
卯准了他的惨状,一头莽撞的机械风神翼龙从高处滑翔下来,想乘胜追击这位虎落平阳的将军。渥兹华尚未复原完全的触须犹如含羞草下垂的叶片贴在身体侧部,无力地飘动着,看起来已无法再应对这恰时而来的迅猛突袭。翼龙摩拳擦掌,乘着气流掠过渥兹华身边,用锋利的喙部对准他脆弱的胸口心脏处。就在嘴尖即将刺中对手要害部位的那个瞬间,枯萎的触须突然像是一朵受了外力刺激急速绽放的食人花。张扬可怕的深海巨兽复苏了,根根利爪向四处疯狂扩张,拧断了风神翼龙的长颈,使它一瞬间就命丧黄泉。四散的魔力因子没入空气,消弭无痕。
解决了眼前的忧患后,渥兹华在空中猛地翻过身躯,以昂首屹立的姿态面对敌人,狭长的眼睛透出精光,爪间还沾着死去的风神翼龙的几块鳞片。他本以为它的主人也会鲁莽行事,骑着机械座驾朝他一头栽过来,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他心目中的剧本演。
龙术士们十分轻易就看穿了这拙劣的陷阱。敌人只是想卖个破绽,引诱她们深入。将军级别的兽人族即使负了一些伤,也仍有一战之力。虽然正面抗敌已无完胜的可能,但偷袭则另当别论。很显然,他想趁她们轻敌冒进之际,迅速打伤两人中的一个,从而瓦解二者的同盟。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面对仍想要负隅顽抗的异族将军,荷雅门狄和卢奎莎所要做的仅是以逸待劳,消耗他的耐力以便进一步蚕食他,便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敌人没有上当,终于,渥兹华断念了。“走吧,墨里厄,今天不是追猎的好日子。”他向悄然来到身边的伙伴和部下说。
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墨里厄一脸阴郁。在他刚刚长好的躯体上,颜色较浅的新肉还在缓慢蠕动中,弄得他浑身都在发痒。虽然内心的怒气早已到达临界点,目视敌人的眼神却极其严肃,仿佛是预见到继续对抗下去只会招致更为不利的结果,甚至有可能命丧于此。这次行动早在调兵阶段就出现了失误。他们对投诚的族人们夸耀安眠药效果的诡计过于相信,错估了任务的难度,致使出动的兵力太少,随机应变的能力又不足。迷药失效是一个意外,第二名龙术士的出现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当面临突发困难时,单靠两个将军根本不够对敌人形成威慑。他们为自己小看了荷雅门狄而付出代价,如今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算你走运。”扔下这仿佛诅咒一般的愤怒低语,墨里厄带着部下们消失在迷雾中。
渥兹华多逗留了一会儿。他用一种深奥莫测的目光看向那个白发蓝眸的女人,眼中富含着不可明说的深意。荷雅门狄挺身站着,接受了他的审视,与他目光相遇时,她感到了一丝奇怪的、说不清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好像自己的内心被人窥探了一样。但她没打算问,因此,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将军的这番凝视用意为何。那是只有对体察人心、操纵人性十分享受的渥兹华一人专享的秘密,在调换她的所有物与所需物的那个时候,他所感受到的——
这一定是个经历非凡的女人吧。渥兹华想着,不禁为自己的踌躇和矫情笑出了声。在那个恐怖的异世界,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他夺走了她身上的一件东西,并强制予以了另外一件东西,而它们居然是……
前者是「恨」,无穷无尽的悔恨,后者是「复仇心」,无穷无尽的复仇的欲望。从左右战局的角度看,这完全是两个“废物”。因此,并没有对当时的荷雅门狄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可渥兹华却对“答案”很好奇。他太想知道了,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了那样一个扭曲的生物?她的内心被痛悔与憎恨支配,仇比海深,迫切地希望复仇,好似一个浑身填满仇恨的毒罐子。在那沟壑纵横的黑暗欲念中,渥兹华感到了一丝绝妙的快感,品尝那些情绪的过程,就像是亲眼见证白雪染上污泥,花朵从开蕾到腐败,善良的灵魂堕入地狱,而自己分明有能力拉她一把,却见死不救,眼看着她掉下去。还真有些期待能和这样的家伙成为同事呢……
不过想归想,渥兹华可不会将自己置于被敌人夹攻的危险中。庞大的身躯往后跳开了数十米,接着他便消失了,只有这片空旷大地上盘旋的风为他送别。
敌人撤退了,两名龙术士不再恋战,解除了一切布防。魔兽们挨个消散,激斗中临时架设的结界也逐渐隐去。苍凉的荒野上,除了几棵被连根掀倒的山毛榉昭示了刚才的生死较量,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XLI
本章第二部分发不出来,大意是以卢奎莎视角讲述她越狱流浪后这些年的生活,详情请移步凹三。
XLII
- 四年前 -
火龙王神情凝重地站在寝殿卧室的一扇窗子边,两只长袖背在身后,闭目养着神,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又大又豪华的寝宫是龙神殿一处装修细致的重要场所。房间与房间之间并没有用墙和门隔开,而是布置了典雅华贵的屏风作为分割物,这样能方便他在起居室一眼望到玄关处。为了将寝宫周围的状况时时刻刻精准掌握,老者特意安排了这个设计。即使已到了期颐之年,作为一头龙,他的视力依旧上佳,听力也足够灵敏。
一阵鞋底与地面碰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老人的耳道——不用怀疑,他对脚步的主人很熟悉,那是他毛躁的后裔。此刻,他正奉族长之命在谒见的路上。火龙王很少要求对方请早安,昨夜却特别差人关照他,于今晨八点前过来。
门口的守护者向这位尊贵的大人殷勤问候,毫无意外被他忽视了。沉默的火龙推开门,在会客室等候着。火龙王故意冷了他两分钟,磋磨他的耐心,等他不耐烦地伸直脖子朝内室张望,才踱步走出去。
“吃过了吗,雅麦斯?”火龙王停在他面前,“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在膳房用早餐。”
“还没有。您的传唤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自当先来拜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