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卢奎莎,可你的从者却总是针对我,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一样。这让我很难办啊。”
任凭强劲的海风肆意吹拂着头发,苏洛接收到阿尔斐杰洛责备的语气,绷紧着面部的表情,低下头,用恳切的声音劝他的从者,“许普斯,阿尔斐杰洛与异族的首脑接触过,所知所闻自然比我们多。在找到敌人禁锢卢奎莎的地方之前,你就听他指挥吧。”
阿尔斐杰洛看到许普斯猛地僵住了,不太痛快地翻了翻眼皮,把脑袋僵硬地别到一边不再说话,终于满意地微笑起来,再次开口。问询的对象,是停在海龙身侧的火龙,“吉芙纳,你觉得怎样?还能感受到痛意吗?”
“在一小时前就没有了。”吉芙纳摇晃着她沉重的大脑袋,闷声回了一句,盯着海面的眼睛,目光看起来相当晦暗。
时不时浮现的痛感,已经好久没再出现了。但是吉芙纳丝毫做不到放松。虽然隔三差五的痛感,让她颇为难受,但起码证明卢奎莎暂时不存在生命危险。一旦连续发散着的存活信号突然间断开,带来的心理恐惧几乎是致命的。
敌人不再拷打卢奎莎,是放弃对她的审问了吗?要把她处理掉?还是……接下来等待着自己和主人的,难道是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死亡?
毫无疑问,吉芙纳被低落的心情压倒了。然而,她的痛苦和纠结,却让阿尔斐杰洛感到很畅快。之所以答应帮着营救卢奎莎,只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天晓得,阿尔斐杰洛有多么希望那女人彻底消失。卢奎莎死掉的话,尽管苏洛免不了要难过一阵子,但迟早也会从心伤里走出来的。等到那个时候,他不会再迁怒阿尔斐杰洛,反而还会对自己摒弃掉旧时仇怨的态度表示感动。唯有这样,才可能使阿尔斐杰洛争取到一丝独占苏洛的机会。
吉芙纳有气无力的回话,似乎预示着情况十分危急。听到这个消息,苏洛又惊又恐,面目完全怔忪住,脸色惨白得好似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随时都会经不住打击而彻底崩溃;许普斯同样也是忧心不已,一副惆怅的样子。在场几人间,只有阿尔斐杰洛的心中无比雀跃,巴不得异族尽快结果卢奎莎的命。他带着他们在非洲大陆上乱兜乱闯,有着既要拖延时间、同时防止许普斯怀疑他不忠的双重打算。如果马上就摸索到目的地,不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这头极不友好的海龙,自己对龙族知情不报吗?
不过,还是不能过多地延误时间下去了,有必要象征性地表达一下自己救援的决心。
“卢奎莎被抓的时候,你在场吧?”阿尔斐杰洛用一种仿佛能穿透石壁的通透眼光,假笑着朝一脸阴沉和焦急的火龙盯视过去,“能再回顾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该说的,我都跟族长说过了。”吉芙纳的声线非常不稳,嗓音止不住地颤抖,“主人参加罗马贵族举办的舞会,中途发现达斯机械兽人族跟踪她。撤离现场的时候,被四个应该是将军等级的家伙缠住。我被丢到一个漆黑诡异的空间里去了,不清楚主人那边的情况。但很明显是因为对抗不了敌人的联手,才……”她省略了让她懊悔的过程,继续道,“等我费劲全力冲出那个空间,主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作出这番回答时,吉芙纳正极力压抑着满身的痛苦。她在敌人的“惊密之扉”中,喷发龙息过度,受了严重的内伤。从外部是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的,唯有身体各处偶尔抽动的鳞片,揭示着她有多么煎熬。逃脱敌人的掌控后,她使出最快的脚力飞往佛罗伦萨通知苏洛,随后一起上山,请求支援。从族长同意阿尔斐杰洛加入营救的任务后,他们一刻也没有歇息地奔波着。得不到修养的吉芙纳,每一秒都在强撑。自己不惜堵上生命力耗损的代价,突破敌人的空间,是为了尽快拯救被围攻的卢奎莎,可是,免不了会影响到主人作战的状态吧。不知道卢奎莎的落败有没有这个因素。
阿尔斐杰洛观察到吉芙纳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但也只是把这看作她是在自责,因此没有过多在意。
“那四个家伙长什么样?”
在首席的求问下,吉芙纳言简意赅地形容了一遍。听起来,不像是之前打过照面的家伙。
将军有四个,一定不会是阿迦述。阿迦述的手下没有那么多将军了;活捉龙术士而并非即刻杀掉,也不太像是刹耶惯用的手法。无论是诱杀亚撒、苏洛的那两次,还是在伊比利亚半岛布置空镇的陷阱,刹耶对龙术士采取的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方式。刨除这两位王的嫌疑,余下的结论,也就非常明显了。
“先把以前交战过的敌人易容成新面貌的可能排除掉,从吉芙纳叙述的情况看,掳走卢奎莎的敌人,应该是未知的。”
听到这个结论,苏洛颓丧的目光瞬间对向阿尔斐杰洛,眼神认真起来,看样子总算拾起了必要的理性。“是除了阿迦述和刹耶之外的其他王干的好事吗?”
阿尔斐杰洛朝他点点头,“阿迦述曾对我说,达斯机械兽人族来到这个世界后,在地球最南方的永冻大陆自我封印过相当漫长的岁月。”像是为了给其他人一点提示,他有些突兀地看向景色模糊而朦胧的远方,眺望天地相交成一线的海之尽头。“我猜那个地方应该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线索。”
面色坦然地说着真假参半的谎言,而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阿尔斐杰洛为自己的伪善默默冷笑。
得到这具有突破性的答复,吉芙纳凝神倾听的神色呆怔了一瞬,随后笼罩起希望的光芒,“如果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飞,会不会看到陆地?”
“停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是办法,不如去试试运气。”许普斯紧随其后说道,“最南方的永冻大陆……应该是朝那边前进没错。”
只要让这两个家伙自个儿做决定,他们就不会再对自己的忠心疑神疑鬼的了。看着准确地抓住了自己抛出的线索的两位龙族,阿尔斐杰洛平静无波的脸上,悄然露出来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
“做好准备。”一边凉凉地笑着,一边适当地做出提醒,阿尔斐杰洛的声音盛着恰如其分的担忧和紧迫,“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偏霸一隅的势力。敌军的数目肯定不是闹着玩儿的。”
“已经不是顾忌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回应他的,是苏洛震动在风声中的坚决叫喊,“先过去再说!”
CLXXVII
“王,我把龙术士带来了。”房间外,传来富有礼节的敲门声。在一声通报后,大门被打开,一个性感的黑肤女人站在了门口。在她高大的身形后方,似乎还跟着另一个女人。
一身略显陈旧的麻布裙,包裹住卢奎莎纤长娇弱的身体。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还没有彻底恢复康健,看起来,要回到能正常战斗的状态,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在安心地吃了一顿还算像样的简易晚餐、并进行短暂的休整后,卢奎莎终于能够支付治愈魔法所需要的大量魔力了。被电刑榨干的体力有所回升,手脚的麻痹感也在慢慢消失,正常下地走路已经没有大碍。
当然,仅仅只做到把痛意消除,还是不够的。她有想过要逃。被抓到敌穴,醒来后,偷偷摸摸地使用“空间转移”一共三次。第一次是在昏迷中刚睁开眼,第二次是哈拉古夏给她松开锁链离开之后,第三次便是从地下室出来,在一言不发的哈拉古夏的带领下,去往王的寝殿的过程中。她用左手按住右手,盖住魔法的光辉,不让走在前方的女将军发现她的举动。这项空间法术的施展,对卢奎莎这等级的术者而言,不过是勾勾手指的小事。然而,成功画出来的六芒星图案,直到彻底散去了光晕,都没能把卢奎莎送离这里。而她施展魔法的手续是不可能出错的,可结果却是白费力气的徒劳之举,自己所在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为什么魔法没给她该有的回馈?莫非这埋藏着众多谜团的地方,就像被龙王保护着的卡塔特山脉那样,任何妄想借助于空间技巧的移动都不会奏效?带着满心的疑惑,卢奎莎强做镇静地跟在敌人身后,悲观地想象见到敌军魁首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所要前去的地方,位于整栋建筑物在地表部分最中心的位置。就着窗外稀疏的光,卢奎莎看到了令她怀疑自己眼睛的景象。如宇宙般深邃浩渺的夜空中,千姿百态的碎石失重漂浮着,如一颗颗被撞碎的小行星遍布各方。星屑的辉光,给这些纷繁芜杂的碎石披上一层铠甲般的冷银光华。它们有的是暗淡的白灰色,有的是紫中渗蓝的冷艳颜色,诡谲的青焰犹如冥火在它们周身燃烧。它们四处散落着,以极其不可思议的方式,在空中缓慢地旋转飘移,每一颗都有着各自环绕的圆心。满是坑洼的身躯,偶尔擦过宫殿的顶端,几乎要碰撞过来,但每一次,都遵循着固定的轨道慢慢飘远。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数量庞大的碎石,仿佛置身于壮观的宇宙之中,身临其境地感受着天体运行的奇观。
虽然算算时间也该是晚上了,可这令人难忘的场景,还是让卢奎莎感到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以宇宙空间为幕布的夜空,诡异漂浮的行星碎片……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空间所能拥有的正常零件。不过,卢奎莎没时间进一步细想。即将见到那位王的紧张感,取代了对周遭奇异事物的好奇。卢奎莎的心,随着哈拉古夏频率稳定的脚步,开始砰砰乱跳起来。狂躁的不安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冷静交杂在一起,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她怔怔地看着哈拉古夏叩响了寝殿古朴的大门。
门的打开,让她看清楚里面的场景。房间极其宽敞,却不经装饰,只在尽头的墙前摆着张宽大的石床,似乎有点浪费这面积巨大的场地。空旷的寝殿里,暗暗涌动着一丝丝湿冷的气息,紧贴皮肤,让人很不舒适。在正当中的空地上,搁置着一个高而圆的老旧火炉,炉口喷吐出燃烧得颇为旺盛的红焰。向上窜的火苗激烈地跳动着,发出噼啪的声音。火光虽然耀眼,却仅仅将明亮惠及到火炉四周极小的范围,并没有给透着冷意的房间和床上的人带来多少温暖。
听到哈拉古夏的通报声,睡榻上的男子,只是微微抬眸,半闭的眼瞳闪露出一丝尖锐的光芒,眼尾向大门探了一眼,又垂下眼帘,整副心神都放在服用埃克肖递来的汤药上。
然而,这看似随意的一眼,却让进入到室内的卢奎莎的双脚瞬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无法再往前一步。
只是一瞥,就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扑面而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愧为异族的王。卢奎莎从来都是笑意满满的脸上,露出了非常难得一见的紧张表情。
喝完汤药,埃克肖又递过来一碗鲜美多汁的肉块。济伽没什么胃口,便摇摇手,让他拿下去。看起来,像是久病缠身,食欲不振的样子。
低声对埃克肖嘱咐了一些事,济伽王的眼睛,瞥向驻足而立的那位女性。发现他朝自己看了过来,卢奎莎的身子,顿时小幅度地震了一下。
哈拉古夏先告退了。“王之眼”随后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返回,搬来一张座椅放在房间中央,把火炉往左边挪了挪。埃克肖再度离开时,顺手带上了房间的大门。沉重的声响落下后,宽大而阴冷的寝宫里,只留下了卢奎莎一人面对异族的首领。
将卧房当作会客室,济伽王接见了龙术士卢奎莎。取暖炉里跳跃的火光,给一身白衣、病气缠身的他平添了一分活人的气息,却无法将他胸腔里冷却了数百年的那颗心重新变暖。
济伽王在观察眼前的女人。趁这间隙,卢奎莎也小心地对他投去观察的目光。那个王,有一头微微泛蓝的月白色长发,以及毫无神采的青白色瞳孔,还有一张坚毅而憔悴的面庞。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在看你。那双宛若失明者的眼睛,寻不到半点光的焦距。从里面,折射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沉默蔓延许久,济伽王终于缓缓地张开口,“你是名为卢奎莎·戴尔蒙德的龙术士。”被俘者的名讳,他早就知道了,因此,并没有等她回答,就继续把谈话进行下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卢奎莎将自己置于离济伽王少说二十米的位置,视线逃避似的跳跃在他的周围,最后才终于说服自己拿出勇气,不能在面子上输给对方,于是,摆出慎重的表情,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一个残酷至极却不自知的男人。”她用一种极其拖沓的语调说,声音分外沉静,又莫名透着股埋怨和惧怕的意味。
明白她是在婉转地控诉他对她的折磨,然而济伽并不生气,只是淡然地微笑着,“坐吧。”他朝她所在的方向伸了一下手,“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一定很累吧。”
卢奎莎没有马上照做。她审视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望着请她入座的男子。一直僵持了近半分钟,卢奎莎终于回应了他超乎常规的敬意,默默地走到敌人为她准备的座椅旁,微撩裙摆坐了下来。
“那些刑具是先人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