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可那对卢奎莎没什么吸引力。
将激情四射的对战场地留给两个男人。卢奎莎把一缕被吹散的刘海捋到耳后,轻盈地转身离开,决定再回家睡一会儿。
空间结界把阿尔斐杰洛和苏洛的战斗与有可能经过这里的外人隔绝开来。在结界内,酣畅淋漓的对决正进行着。
明明只是两把被制造出来的假剑的交锋,但是随之而来的仿佛要破坏一切的强大气流,又是怎么回事呢?
挥动银剑带来的气压,扫荡了脚边的草屑,切碎了脚下的大地。林子里,较细的树木直接被生生割断枝干,甚至连根拔起,较粗壮的大树虽没有遭此毒手,却也被狂乱的风折磨得神经质地呜鸣。
周围的植被和地貌被破坏、被践踏、被掀翻都是由于那阵狂躁的风。风暴不顾一切地狂涌,肆虐在林间的空地。而风暴的中心,正是持剑的二人。
巨大的气旋由剑身向外溢出,剑与剑每相触一次,都会卷起一阵强劲的旋风。这是因为剑是由魔力创造出来的。两把剑互相挥砍击打,就等于两团魔力在碰撞。魔力碰撞的冲击波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化作势不可挡的剧风,冲刮着周围的一切。所以,仅凭两个人的白刃战,就有可能毁掉整片树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在对决前除了开启空间结界外,还必须架起防御结界。
不过互相对峙的双方却完全不受冲击波的影响,持续着剑术的竞技。猛烈地吹散了头发和衣饰的剧风在二人看来不过是蚊蝇扇动翅膀的微风。二十,三十,五十,一百……五百……数不清的回合过去了,两人仍没有停下的意向。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逝了。
待到体力、耐力和持久力都被彻底消耗干净后,阿尔斐杰洛和苏洛终于心满意足地同时罢手,收起构筑银剑的魔力,仰倒在连一根杂草都不见踪影的、犹如泥床一般的干燥土地上,舒畅地望着天。
手脚已经酸得不听使唤,阿尔斐杰洛的心情却是极好。“我们打了多久?”汗珠顺着额头和颈脖滑下,他缓缓地抬起手,擦了一把,转过脸对着平躺在一旁的苏洛。
“我没细算,但至少有五个小时。”太阳的位置改变了,阳光投射在地面的影子角度也改变了。观星识天是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苏洛在这方面是行家。他仰望天空,任由激烈的呼吸自然平复。原先鼓起的肌肉慢慢放松,线条逐渐趋于柔和。精壮的胸膛如风浪不断的海面般跌宕起伏。
“真畅快啊。”把脸对着天,看着苏洛也在看的那片蔚蓝。结界因战斗的结束而解除,被雾气遮住的天空恢复原貌。阿尔斐杰洛和身边的人仰望着同一片蓝天。
“士别三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今后再想赢你怕是很难了。”苏洛坦然地说。
“我在山上没事的时候就找守护者陪我切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全都被我折腾得很惨。”
“果然啊,要有对手才能不断地进步。”
阿尔斐杰洛活动了一下四肢,把双手枕在脑后,更舒服地躺着,“我记得当年在安东尼奥包下的那个妓院跟你对上,你说我只会一味劈砍,淘气又胡来。”
苏洛看着他,眼神略带惊讶。
“不过,我可不是记你的仇才说这些。”不希望苏洛误会,阿尔斐杰洛赶紧坐起身,小心翼翼地解释,“是你的每句话我都印象深刻。”
苏洛也坐了起来,“你现在不仅仅只是快了。不但速度长进了不少,力量和技巧更是远胜当年。”
“剑术如此精湛的你,给予了我如此高的评价,真是我的殊荣啊。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阿尔斐杰洛笑得无比爽朗,还带着甜蜜。
苏洛也微笑起来。那是将面前的人视为战友的一种独具默契的笑。
结界默然消失,摇曳的树木重新点缀着四周,但是绿影重重的此处,却少了最靓丽的一抹颜色。
“卢奎莎好像走了啊。”阿尔斐杰洛看了看无人的周围。
“她对刀光剑影向来没什么兴趣。”苏洛淡淡地回答。
卢奎莎不在,吉芙纳根本没现身,许普斯也走了。没人会来打扰。阿尔斐杰洛突然萌生出一种求知的欲望。在好不容易和苏洛取得独处机会的这个时候——
不是关于神杖的知识,也不是跟比试相关。不是任何事。
“苏洛,跟我说说你和卢奎莎是怎么认识的吧。”阿尔斐杰洛的话语从他开阖的唇齿间轻率地漏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苏洛一声不吭。眼睑低垂,灰绿色的眸子里隐着一抹晦涩不明的暗影。直到阿尔斐杰洛几乎在心里认定没戏,他才侧过脸,递去凝望的视线。
“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显示在阿尔斐杰洛脸上的表情,是带着浓情蜜意的含蓄表情。他微微笑着,“我们三个是同伴吧,一起经历了生死之战。而且我的事你们俩都知道。”
收回目光,苏洛低下头,黑炭般的发丝从两颊垂下,额前的阴影将他的思绪掩饰起来。片刻后,干脆阖上双眼,以沉默作为应答。
他听见对方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苏洛,”阿尔斐杰洛的声音无比朦胧,“我和你,还有卢奎莎……我们三个,一定能做永远的朋友吧?”
“或许吧。”虽然睁开了眼睛,回答的语气却不甚在意,很是敷衍。
阿尔斐杰洛眼底,那朵妖艳的紫罗兰正在枯萎。他天赐的容颜黯淡下来,犹如一轮在命运前徒劳挣扎的残阳,不仅就要日薄西山,还被层叠的乌云遮蔽了满身的光华。大概是体察到苏洛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许是自省般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话过于唐突,阿尔斐杰洛收回直视他的目光,将视角转向远处一棵断了一截的树,眼神眷眷而又忧伤。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半分钟后,他说。
苏洛没有接话,阿尔斐杰洛也不再介意。
“当初我愿意跟你们走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你。”嘴角扬了扬,阿尔斐杰洛突然轻笑了起来,“不自觉地,总想了解你更多一点。”话至此处,笑容中添上了一丝酸苦。他回头朝苏洛望去一眼,过了几秒,又逃避般的把视线移开了。
苏洛带着惊讶的脸庞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重雾霾。他的眼神茫然游离,眸中的光芒阴阳难测。怔松片刻后,终于回望着阿尔斐杰洛。但是后者恰巧偏过了头。苏洛错过了一窥他眸中情丝的时机。
视线里看到的,是阿尔斐杰洛的侧脸。他的面颊好像打上了一层柔光,带着真诚、迷茫而又怅然的情绪,看不太真切。红枫叶剧院的看台,深夜漫着雾气的街道,萨尔瓦托莱血与火的宅邸……恍然间,苏洛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
于是,完全超出阿尔斐杰洛预料的,始终拒绝着他的苏洛竟然将紧闭的心扉的大门敞开了。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黄昏,1147年的盛夏,勃艮第的小镇艾克斯,我初次见到她。影影绰绰的薰衣草在红得仿佛要烧起来的远方天际线上迎风飘舞,浓烈的色彩装饰着绿意盎然的山谷和原野。她穿着淡绿的蓬蓬裙,缎带束腰,宽大的裙摆拖曳在地,轻晃着朝我走来,经过我的身边,走入幽静的小巷。俏丽甜美的笑容绽放在她淡妆修饰的脸畔。一头枣红色长发打着卷披落腰间,眸子里盛开着紫薇花。”
阿尔斐杰洛转过眼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苏洛,思绪完全怔住了。
回忆让苏洛硬朗的脸庞多了丝柔和,嘴角有抹淡笑,笑容带着怀念,连话语也变得轻柔。阿尔斐杰洛呆呆地看着苏洛的侧颜。他变换的心意,让阿尔斐杰洛觉得非常意外。在苏洛诗情画意的描述下,阿尔斐杰洛不禁浮想联翩,仿佛有一幅美得动人心弦的油画展现在他眼前。也许连苏洛自己都没有想到,回忆过去的感觉竟是如此良好。
一路走来,光阴似箭。结识卢奎莎,早已是尘封于记忆的黑匣子里的陈年旧事了。苏洛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多得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就像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的大箱子,越底下的越旧,越难以追念。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普通的黄昏,原本早就该抛进记忆的长河里,成为消失不见的潮汐。但是苏洛却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在能被记住的有限的过往,与卢奎莎初相遇的那一幕始终都没有被累积叠加的记忆大箱所磨灭,仍然静悄悄地安躺在脑海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缓缓诉说往事的时候,苏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始终出神地凝视着脚边的空旷地面。但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完全吸走了阿尔斐杰洛所有的神志。
“不过,最开始吸引我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苏洛坦承地说,“我会注意到她是她携带着魔力。微弱得无法和现在同日而语,但在当时,那股魔力让完全我困惑了。我在外飘零流浪了许多年,遇到的术士也算不少,但和拥有那种质量的魔力的人相遇还是第一次。她的魔力波动,既含蓄又深邃,像静止的溪流缓慢而轻快地跳跃,又隐隐透着一丝深海的狂躁、多变和不安分。当时的我在一接触到她的魔力就确定了,那应该是具有成为龙术士资格的证明。”
娓娓不绝的话声顿了一下,苏洛眉头轻皱,像在思考着什么。阿尔斐杰洛不忍打断他的思路,安静地等他继续。
“那一年,卢奎莎已经离家四年,过着居无定所的动荡生活。”他续上话,“不管在何处漂泊,她似乎总能得到他人的接济。或许是她的长相过于楚楚动人,又或许是她编造的身世唤起了人们对弱者的同情心,这也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优势吧。但在我的眼里,她的美丽还及不上小镇的一半。”苏洛没有否认这点,“让我想要停留的是艾克斯的风景。那是座雅致休闲的小城镇,不禁使我升起了在那儿住一阵子的念头,而非像以往那般,每来到一个城镇就只是经过。”他略略苦笑了下,然后又说,“碰巧,我临时借寄的住处就在卢奎莎隔壁。她被收留在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里。家主是一个年逾五十的鳏夫,膝下有两个成年的儿子。这个年轻貌美的、自称被火灾夺走了家人的无依无靠的孤女,很容易就博得了三个男人的同情,寄宿在他们家中。”他缓和了唇边的弧度,笑容恢复柔和。“二十三岁的哥哥和十九岁的弟弟都倾心于她。整条街的人都知道。面对热情似火的两个青年竞赛般的猛烈求爱,她没有选择,没有表态,从不接受,但也从不拒绝。她只是陪他们玩。”
阿尔斐杰洛身体往后仰倒,手肘也往后伸展,撑在地上保持重心。他发现这样看不见身体前倾、弓着背、两臂搁在腿上的苏洛的脸庞,便调整坐姿,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背脊挺直坐着。观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斜下,投注在苏洛凝视着地面的脸上,偷看他的神情变化。苏洛的面容平淡如波,带着他特有的孤傲气质,嘴角的浅笑丝毫不见衰减,反而加深了少许。阿尔斐杰洛看清楚了,突然为他感到一丝忧心。
他知道吗,那对兄弟对卢奎莎而言只不过是后备计划。她玩弄二者于她的股掌间,让他们因得不到她而辗转反侧,难以释怀,延长迷恋的期限,一厢情愿地奢望有一天她会选择其一,托付终生。高明的女人!阿尔斐杰洛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一阵愤愤不平,不是对自己,是对苏洛。但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关键是,苏洛明不明白?
眼神还是很柔和,苏洛依旧轻声低语着,“她几乎每天都和那对兄弟在一起,打球,抓昆虫,捉迷藏,放烟火,乐此不疲地玩着任何能制造出噪音的游戏,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她尤其喜欢提着裙摆奔跑在巷子里,让两个男人追她,抓她。抓住她了,她会特别开心,笑声犹如能蛊惑人心的琴音。我本打算住两个月,但事实上我只忍受了三周。这群聒噪的邻居让我感到烦躁,我决定提前搬走。”虽然正说到厌恶卢奎莎的部分,可是苏洛的口吻却带上了一丝阿尔斐杰洛听得出来的宠溺。“那天,我在屋里收拾行装,打算第二天就离开艾克斯,而窗外的嬉闹声果真如期而至。我看着那两个一直追逐着她脚步的男人,心想,她迟早会答应其中的一个吧。但是事情并没有照我预料的发展。就在那天傍晚,她突然叩响了我的房门。”
阿尔斐杰洛一手托腮,凝神听着。
“‘我为这些天的搅扰向您致以最真挚的歉意。请让我为您做点什么吧,先生。’这是她在微笑着打招呼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当然拒绝了。”苏洛耸肩笑了笑。虽然他学不来卢奎莎的口吻,但阿尔斐杰洛可以想象。“不过在这世上,显然有这样一种人,”苏洛继续说道,“他们听完你的拒绝,会依然做她决定做的事。‘我坚持,先生。’她说,然后猫着身子,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进了我的屋。她看到我的行李箱,有些惊讶,但没出声。我站在门前,张口结舌地看着她默默地打开我的包,把我装起来的东西一件件取出,归于原位,对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