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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负明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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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风愈加大,吹得窗户哐当响。

梁书烟身子又不好了,躺在床上。陆柍倒是退了烧,她坐在梁书烟床边,回想方才寒舟的话。

“大人本就幸劳,却还要分出心神去顾及陆姑娘你,心身俱累,这才晕倒在火中,若非陆姑娘耽搁了大人的计划,大人也不会受此劫难。”

梁书烟见她面色愁苦,劝道:“柍柍,你要是想去见他,便去吧,何必叫自己不痛快呢?那个叫寒舟的侍卫,怕不是故意说大话,为难你,你不要因为旁人的话而叫自己心苦。”

陆柍扯出一抹笑容,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寒总领的话才不出去,实在是徐大人仍有要事在身,我这一身病气,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

她抚摸梁书烟的手背:“梁大人还被困在梁府,徐大人生病了,谁去救他呢?”

梁书烟点头,眼中蒙上一层水汽:“也是,不知二哥如今状况如何了?他被人关在梁府,也不知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不知是否受了刑,是否能吃饱饭。我这心里是急得要死,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徐大人的消息。”

“若是二哥死了,梁府便只剩下我和阿娘……”

“哪会呢?方才寒总领说了,梁大人虽被困在梁府,但暂时没有危险,你就放心吧。今日端王殿下将我们带来此处,便是在准备救梁大人了。”

梁书烟想起萧云祁便脸红:“我今日将殿下误认为歹人,他会不会因此不想救我二哥?”

陆柍就笑:“殿下不是还谎称要你洗衣服莫?这也没洗呀,殿下同你玩笑,不影响梁大人之事的。”

“是莫……”

窗户哐当作响,竟被风给吹开,陆柍便起身,将床帏放下,又移步至窗边,要将窗户关上。

外头却有人敲响了窗户,陆柍回头看了眼梁书烟,见她已被床帏笼罩,便将窗户撑起。

谁知窗外站的人是徐季安,陆柍便捂嘴退后,支架却被徐季安接住,将整个窗掀起,月光撒入,混着冷风,让陆柍又是一个激灵。

“大人……我生病了……您不妨离我远些。”

徐季安将窗架放好,抬头便看见陆柍避之不及的目光,轻笑道:“陆姑娘在呀。”

陆柍听他这话,便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梁书烟:“书烟,你要睡了嘛?徐大人好似有话对你讲。”

徐季安这才注意到床帏上的人影,影子点头,梁书烟便下床,陆柍也将刚刚支起的支架放下,打算出去。

出门后,她才看清,徐季安的身后是萧云祁。萧云祁此刻的神色比在潭阶寺好看许多,但愉悦中仍旧带点不耐烦。陆柍便将头低下,捂着口鼻,对门前的徐季安和萧云祁稍稍行礼,就要回房间。

徐季安却叫住了她:“陆姑娘,我是来找你的。”

陆柍回头:“大人有何事呢?”

徐季安微笑:“寒舟可是对你说重话了?”

陆柍摇头:“寒总领只是将我疑惑之事告诉我,并未说重话。”

风有些大,徐季安便绕到来风处,将陆柍身前的风挡下,真诚道:“寒舟说话难听,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徐季安指了指自己的头,又问:“姑娘的伤可好了?”

陆柍见他的衣袖飞扬,说话时冒着热气,便将徐季安拉进屋子。

“慧觉说,我的伤已无大碍,再修养些时日便能好全了”,陆柍轻松一笑,轻轻扫去板凳上的灰尘,请徐季安坐下:“倒是大人您得保重身子,可不要再突然晕倒啦,若非我在金樽楼拉了一段时日的板车,那天可真背不起大人。”

徐季安嘴角弯弯的,点点头:“嗯,陆姑娘好臂力。”

两人沉默了一会,各自心事重重。

徐季安率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安静:“陆姑娘,不知你是否记得,四年前,城郊的秋茗山。那日下了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我的马车不幸从山道上跌落,却恰好经松树枝缓冲,跌在了厚厚的雪里。”

陆柍开口接上他的话:“那日我可倒霉了,沈府的一个婆子陷害我,将我扔在秋茗山下。但我遇上了另外两个倒霉蛋,他们从悬崖上摔下来,勉强捡回一条命,却被困在雪地里打转,始终出不去。”

徐季安眼睛里亮起星光,他激动地站起身来:“你全记得?”

陆柍点头:“是呀,我全记得。我还记得,徐大人在雪地里面抱着竹影痛哭,还问我,能不能帮你把竹影埋了。还好那日我未答应你,否则我就见不到竹影了,又或者,沈大人去世时也没人救我了。”

她笑得灿烂:“大人,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转,福祸相依,对吧?”

徐季安脸微红,点点头:“我在雪地里哭了莫?怎么不记得了”

陆柍眨眨眼,细细回想那日的场景:“岂止是哭了,整个人躺在雪里,哼唧唧的,哭出来的眼泪都在脸上结成霜了。还是我说歹说,手脚并拖,这才将大人您拉起来。起来后,您却又满嘴都是些文言大道理,骂天骂地的,我的耳朵本就冻坏了,还要被这些骂声给污染……”

徐季安窘迫至极,不忍再听下去,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陆姑娘,此事就此过去吧。你在雪地里救了我和竹影,我亦在沈府和鬼魅城救你于危难,我们这便算是两不相欠了,还请你莫要到处去宣扬我的笑话事。”

陆柍点头,哈哈笑:“好说好说,我的嘴最严了。”

徐季安见时辰快到了,便将话转至主题:“陆姑娘,我今日过来,是想拜托端王将梁小姐和你送走,如今京城遍地是皇城司和骑虎军的人,你同金樽楼的事相关,梁小姐又恐会受梁大人牵连,你二人须得快点离京。殿下的马车能防抖恒温,可助你们快速到广陵。梁小姐的娘舅乃是广陵太守,会护着你们。广陵又四季温暖,比这边舒适许多,你们赶到时,应当正好是新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陆柍不假思索地道了声“好。”

她又将心中的担忧道出:“大人,我虽不知晓您做的一切所谓何事,但是还请您多加保重身体,担忧别人的同时也多加爱护自己,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那便借陆姑娘的吉言,活得长长久久。”

闻言,陆柍的鼻子却有些酸,苦笑着问:“大人,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徐季安笑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会的……”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现在是满城通缉的罪犯,皇城司和骑虎营的人都在寻他。他没有底,能够在每次抓捕中顺利逃脱,只好深吸一口气:“有缘,会见的……”

徐季安将袖子中的哨子拿出:“路途遥远,免不了遇见麻烦,若是你们果真遇上了麻烦,你就吹响这个哨子,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眼下将至子夜,殿下也应同梁姑娘商议好,我该走了。”

陆柍对他点头,手心合住竹哨,笑脸相视,却没跟出去。

她有些难受,淡淡的担忧混着淡淡的失落,知晓方才是在告别,她已尽力装作轻松,但还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喘不上气。

她自顾宽慰道,这样已经是最好的。

她本就打算离开长陵,去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去广陵瞧瞧,说不定,广陵会是她命里的那块风水宝地呢?

如今她的心事已了,又生了许多希冀,是该好好活下去了。

——

隔日清晨,晨雾尚在,便有马车驶离小寒庄。

萧云祁幽幽地叹口气,眼睛转向一旁的徐季安,拍拍他的后背:“竟已离去,就该办正事了。”

徐季安点头,领着萧云祁进了菜园子的一角。竹影已将上头新翻的泥土扫开,露出底下的石头,萧云祁望去,也没瞧出这块石头的特殊之处,直到竹影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的洞口,萧云祁才意识道,下方藏着一个地窖。

萧云祁笑着对徐季安挑眉:“难不成徐大人在里头金屋藏娇了?”

徐季安摇头:“殿下进去便能知晓。”

徐季安手持烛台,将萧云祁引入地窖:“刑部尚书李思谦,原为太子党羽,但在齐王得陛下重用后私下倒戈齐王,侍奉二主,明面上向着太子一方,实际却在利用刑部权力为齐王行方便。”

他话锋一转:“殿下可知晓平江苏氏?”

萧云祁点头:“自然。平江苏氏乃是太子妃之母族,远在江陵,家中世代经商,鲜有人为官,不过两个小辈因太子妃之缘由得了些小官做。你提及苏氏,可是李思谦同他们相关。”

徐季安答道:“我下狱的那段时日,太子曾来牢中寻过我。苏家的两个小辈同在工部任职,却因涪陵水利修缮不当而下狱,将他们关进去的人,正是李思谦。李思谦查出,用以修筑大坝的原料经人替换成下等品,多出来的钱款却恰好出现在苏氏兄弟府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萧云祁将话接过:“分毫不差,过于刻意,倒像是有人陷害。你是说,李思谦是得了齐王的指令,想要陷害太子一方?”

“可为何我不知晓此事?”萧云祁对暗明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

暗明屏息恭敬,正要赔罪,徐季安却为他开脱:“太子有意将此事压下,并恳求陛下开恩,多给一月时间调查,苏氏兄弟便在下狱后不久归家,故而旁人不知。若非太子来狱中寻我,我亦不会知晓。”

萧云祁闻言冷笑:“呵,原来他只嫌弃我一人,太子和齐王他倒是护的很。”

他苦笑着摇头,自觉计较无趣,又回到话题:“我听闻你昔日在江陵大修水利,对堤坝相关事宜颇为了解,太子这是自己调查不出,想借你为他苏氏兄弟洗脱罪名?”

徐季安点头:“是,太子说,我帮他救苏氏兄弟,他便替我向陛下求情,将我从牢中放出。”

四角的烛光已被点亮,暗室空间不大,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落了锁的箱子,萧云祁将剑光反射至箱子侧面,却不见鬼魅城的图纹。

他看了眼徐季安,结合方才话题,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莫非这些是你口中的赃款?”

徐季安点头:“是,我原先未答应太子,但后来又改了念头。齐王去鬼魅城抓我时,李思谦恰在外头盯着子君,而后齐王受伤,陛下知晓我从牢狱中逃脱,遂革去子君官职,封住梁府,将子君锁在里头。浮沉堂虽是先前被我重创,但齐王党羽人手不少,我的人在鬼魅城折损严重,已无力直接去梁府救人。”

他淡淡道:“何况,若我直闯梁府,怕是会坏了子君的名声。”

萧云祁双目瞳孔放大:“所以,你应下这门交易,帮太子洗脱苏氏罪名,太子则是替梁赋笙求情?可为何这些赃款会出现在此处?”

“你莫非是……要替苏氏兄弟拦下这贪污的罪名?”

徐季安不顾萧云祁惊讶的神色,平叙道:“子君被困梁府后,我快马加鞭去了涪陵调查,可发现,李思谦没有错,这钱确实是苏氏兄弟贪污的。太子原也不是要替我开脱,而是想我背下这罪名。”

萧云祁急切问道:“所以你答应他了?为救梁赋笙,你拿自己的命去换?”

他的声量愈加高扬,浑身透着怒气:“徐晏,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竟不要性命又不要名声呢?”

萧云祁急得跳脚:“你现在不能死,你还欠我一座楼!你死了我找谁要去?”

徐季安笑着宽慰萧云祁:“殿下放心,我不会死的。只是陛下因齐王的死,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四处躲藏,连累他人,不如求一'死',来个假死脱身。如今京城唯有太子可与齐王党羽相争,齐王倒台,原先由鬼魅城联结的官场势必重洗,倒向太子一侧的人变多,若子君能得太子庇护,应是无事。”

“至于名声,于我而言,名声最是无用。好名声不过是能在纸上留下几句溢美之词,坏名声倒是能遗臭千年,叫人时时惦念着。”

他低声笑,将生死讲得轻飘飘的,却叫萧云祁头要炸裂,恨道:“你真是个疯子,皇帝要杀你,怎么可能给你留活路,你现在自投罗网,怕是进了牢狱没几步就要命丧里间。”

萧云祁似乎想到什么,恶狠狠道:“若是你死了,苏氏得救,皇帝顺心,唯有我的楼塌了,你这是在同他们一起坑我吗?”

徐季安淡笑:“殿下,这便是我为何要多此一举,费力将鬼魅城中沾着人血的钱带出来了。如今边境不太平,国库亏空,填不上巨大的军用,我拿着这些钱,替自己求个全尸,陛下以大局为重,不会不答应的。不出意外,我应当会被处以绞刑,身体各部不缺,其中便可有文章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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