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海量信息涌入系统,经过调教好的智能AI梳理后,一次性邮箱出现几张图表。
顾昀秋飞快扫视完,邮箱内容清空,关键信息定格在脑海里,提取出关键词:
失踪,死亡证明,□□网,X遇害,DNA缺失。
顾昀秋思忖片刻,整个故事在脑海里成型。他经过苛刻的速记和思维推断训练,逻辑推理和速记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尤其是眼下掌握的消息足够磅礴,被审视推测的对象还是再了解不过的前任。
无论是人心,还是数理,都拿捏到位。
看来是X的遇害让许港后怕,担心和他有牵涉的人受到牵连,故选择一个人承担下所有事端,用最决绝的方式推开自己。
斜阳高照,铲雪车卷着路旁黑泥驶过,“V”形铲在颠簸下发出叮叮脆响,荡在耳朵里,和雪融化的声音差不离。
既然许港要保护他,他也不能上赶着骚扰许港惹人烦。不过躲藏了数月之久的许清渊,也是时候该出洞了吧,老这么躲起来冬眠也不是个事儿。
害许港等了那么久,也害得他差点和幸福失之交臂。
得找个由头,引蛇出洞。
*
十一月余炽未过,十二月初满街就开始沉浸圣诞气息不可自拔,每家店门口都要插个圣诞树,甭管和耶稣扯不扯的上关系,都摆上一颗绿汪汪金灿灿的电灯泡树,以示合群。
“嘿,我还以为又回墨尔本了,这圣诞树在国内都成土特产了,下次出国拔一颗带走,想家了就舔舔树杈子。”
周逸锦摘下墨镜,气喘吁吁地坐上副驾。
“别贫。帮我看看后面有车吗,不是休息日还这么多人呢,堵的高架都下不去。”
周逸锦把车窗开到最底下,迎着混着机油的风雪往后看,指挥顾昀秋挪车,“倒倒倒,往左打,打,再打,哎呀打死,哎!停!现在红绿灯,后面的车都卡后头了,放心大胆的开吧。”
顾昀秋按照他的指使成功离开航站楼,离开高架。
GPS上原本规划的干道上显示的车子贴图多到堆叠,看了会得密集恐惧症的程度。顾昀秋立刻决定改道,“这车堵的,堪比大学生放假,绕八环说不定更快到家。”
“行,你是司机你说了算。”周逸锦用暖气烘着僵硬的手指,目不斜视地看向前路。
车窗外路途逐渐变得陌生,寸土寸金的地带越远,草木越多。眼前逐渐出现低缓山地,空气也明了起来。
身体回温的差不多了,周逸锦一扫长途飞行的疲倦,朗声笑起来:“你这嗓子恢复的还是不太好,听起来呲呲啦啦的,跟收声机放出来的效果一样,好像用刚剪完指甲的手摸毛衣,缠人。”
“你这描述够恶心人的。”顾昀秋缩缩脖子,刮完胡须的下巴剐蹭过毛丝,惹来一阵刺挠的痒。
“最近什么情况呀,盛宛琛说你不和他玩,也不找许,呃,别人玩,干嘛把自己封闭起来?”周逸锦张着干燥的唇,奇道:“该不会是在等我吧,你可别对我有意思啊,我最近情伤未愈,忙着冬眠疗伤呢,要不是被那小子惹急了,我才懒得回京城。”
顾昀秋一手开车,另一手调开了车载电台,在爵士乐烘托下细品周逸锦的话,笑容随意:“听你这意思,还在和小毛孩余情未了,回来解决风流债了啊。我就说你这人重色轻友,压根没把我们这些朋友放眼里,满脑子都是池然,盛宛琛还不信,非说堂堂周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可能在小小造型师身上栽跟头的。”
“你说对了一半。”周逸锦眼底的笑容在树荫下消散,眼神阴鸷,“栽跟头的是他,不是我。”
“嘴硬可讨不到老婆。”
也不知道哪个词戳周逸锦心窝,他梗着脖子没吭声了。
顾昀秋也不追问,专心开车。这条山路他不熟悉,七拐八拐东一个弯西一个下坡,再加上雪天路滑,顾昀秋严格按照区域限速行驶。
“昀秋啊,我这次在国外混迹大半年,最大的收拾不是去潜水抓贝壳、雪山扎营看极光,更不是生吃袋鼠肉啃牛排、公园坐缆车环岛马拉松。”
顾昀秋:“呵呵,你生活怪多姿多彩的。”
“——而是在不同国度里,语言不通、没有共同文化背景、孤芳自赏的孤独。想不到三十好几了,居然会害怕一个人。我怀念国内的亲人好友,想找你们喝酒吹牛。可、可池然把我绑了,他他妈居然是海城首富流落在外的宝贝大儿子!!”
提及过往屈辱,周逸锦掩饰地转过脸,后脑勺对着司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虫模样。
“什么?!”顾昀秋大受震撼,“池然是首富之子?!真的假的?”
“嗯,这个事情太复杂了,几句话说不清楚。”周逸锦起皮的嘴开合,嘱咐道:“这个事儿我只和你说,消息都是被封锁的,他们家可能后续要搞个仪式还是什么的,反正到时候就人尽皆知,那个死小孩的权利也要被往上提了,到时候我的日子……”
还没有实权池然就敢发疯持刀绑他,要真等到首富大张旗鼓把池然认领回去那天,想也想得到池然第一个整治的人是谁!
周逸锦再度陷入困顿,坠进噩梦苦苦挣扎,无济于事。
顾昀秋看出他的恐惧,想说些话安慰,但在滔天权势面前,言语单薄的可笑。
他空出手捏了把周逸锦的脸,用刺痛唤醒他,“别丧着脸,哪天打算跑路了刷我身份证坐火车坐飞机,想去哪儿和我提前透个底,我给你买房,包你吃喝不愁。”
“讨厌。真这样人家不得以身相许啊。”周逸锦嗤笑,表情阴转多云。
车头拐入直道,远天太阳一点一点下沉,地平线近在咫尺等待跨越。
道旁路灯亮起,顾昀秋注意到路上的车越来越少,直到车子开进隧道以后,空荡隧道里双行道只有他们一辆车,他暗道不妙,将油门踩得飞起。
“昀秋,你超速了?”车窗外的隧道顶灯加速后落,周逸锦被强烈推背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握紧扶手,担忧地看向失控的驾驶员。
“周围怎么没人了,我感觉不太对劲,先快点出隧道吧。”顾昀秋握紧了方向盘,他怎么这么粗心!
居然进隧道了才发现不对劲,万一今晚是许清渊安排的杀局呢?眼下他们插翅难逃,成为瓮中待宰的羔羊了。
极度紧张的氛围下,人体对时间的感知会失敏,不过一公里多的距离,顾昀秋手心往外淌汗,混沌间好像过去几小时。
终于看到隧道洞口外路灯的微光,在此刻好比救世主身后的圣光,让人心悦诚服,被沐浴得浑身都要散架。
两人好不容易从濒死感脱离,两道远光灯从隧道外入侵,笔直的光柱随着车头的摆动对准驾驶室,顾昀秋在一片白光里失去视野,他慌乱踩下急刹,将车子速度一下从最高扯到最低。
刺拉——轮胎在巨大摩擦力撕扯下爆炸!
车子顿时一抖,无论怎么摆动方向盘也无法制止车头失控,车子呈S型往外开去,最后冲出路障,撞到路旁的不知名野树上。
好在时速被控制在安全范围,除了车头被树干挤得凹陷,安全气囊弹出以外,人都安全无碍。
“……”
周逸锦被吓傻了,车还没停稳就推开门往外跑,神神叨叨地大步往树林深处跑:“完了,是他来了……他来了,我跑不掉了……”
顾昀秋急忙下去追他,远方落日余晖灰扑扑地倒扣在天迹,云层凝滞低坠,气氛压抑骇人。
“回来!周逸锦!快点上车!那人有车你会被撞的!”顾昀秋追不上周逸锦,站在车头前疯狂大喊,凄厉的回音回荡,和跑车轰鸣声交织在一起,顾昀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马达声由远及近,线条流畅的跑车从后头开来,砰地撞上顾昀秋那辆奥迪,也不后退,泄愤似地一下一下往前顶,在巨大推力面前,奥迪无力抵抗,被推进粗壮树干里,金属框架扭曲塌陷,引擎盖冒出黑烟,熏黑了半边天。
顾昀秋惊愕地看着跑车后退、调转车头、冲到他身前不过十厘米位置停稳,敞篷顶收起,露出一张扭曲暴躁的脸——池然?
顾昀秋不确定眼前这位头发干枯杂乱,发色掉成黄棕色发尾严重分叉,面容瘦削五官凹陷的男人,是不是记忆里头发保养到极致,发根一变黑就急哄哄去美发店补色,自律生活按时睡觉避免黑眼圈,眼角出现一根细纹就哀悼着要去做拉皮项目的——
池然。
瘦猴司机利落跳下车,走过来扯出拽笑,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说:“顾总,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我池然啊。”
顾昀秋皮笑肉不笑,捂住心脏做出死里逃生的后怕模样,“池然啊?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刚刚在隧道打双闪,我招你惹你了?”
“你没招我,他,周逸锦把我惹了,我找他索命来了。”
池然浑不在意地绕到顾昀秋战损车头前,啧了一声:“这小奥迪是我以前开造型工作室时最大的愿望,不过好像现在愿望失灵。”他无赖似地扭起腰靠上挡风玻璃,晃晃手里的跑车钥匙,“我有比这贵百倍的车了。你这车怎么买?卖给我吧,省的拉回4S店返厂,多耽误事。”
顾昀秋定定看他,借着月光在这张面皮上找寻池然的痕迹,很遗憾没找着蛛丝马迹,眼前这位被金钱欲望侵吞的人他不认识。
他从不和陌生人假客气,于是打开和池然的聊天框,点了几下:“我把助理推你了,和他聊去。”
池然扫了眼亮起的屏幕,木然地点点头,准备跨进驾驶室追周逸锦。
“哎哎,你就这么把我撂这儿?”顾昀秋眼疾手快拦住他,飞快看向黑暗深处,黑漆漆路口已经没有周逸锦的身影,想必他已跑远。
池然瞥他一眼,觉得有点道理,做人不能太霸道,他日好相见的道理他懂。于是拿出放在储物柜里的大喇叭,对顾昀秋歉疚笑笑,在顾昀秋不明所以的目光里把音量调至最大:“傻/逼周逸锦!限你三十秒内华丽滚过来!!!不然……”
不然什么?顾昀秋捂紧耳朵,好奇地等后半段威胁。
喉咙一凉,池然举着车钥匙抵住顾昀秋大动脉,中气十足地吼:“倒计时十秒开始!你再不过来我就捅爆顾昀秋喉管,反正你说他变哑巴了,哑巴不靠声带说话对吧!八!七!五!三!一——0.3!0.1——”
作为人质的顾昀秋:“……”
“池然!!!!”
震天响从树上传来,周逸锦顶着一脑门鸟粪鸟羽毛鸟窝,跳到池然面前,神情冷到极致:“放了顾昀秋,你要对我做什么都依你。”
“好!做什么都依我!特别好!”池然泄愤般狠狠推开顾昀秋,走到周逸锦面前仰起头和他对视,在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压力下,眼神毫不躲闪,“在你那里他妈的就连个顾昀秋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顾某:“……”
“对,就是这样!他就是比你重要得多,你哪根草啊?顾昀秋是我初恋,初恋你懂吗?老子和他光屁股洗澡,亲吻上/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茅坑吃屎呢!”
顾昀秋惊呆了,“池然你别听他瞎掰,我没和他洗澡过……他匡你呢,别被他激怒了啊……”
“滚!”池然怒瞪顾昀秋,把跑车钥匙一把塞他手里,呛声道:“你不没车?这车送你了,你赶紧回去。”说完抓住周逸锦,恶意地用下/半/身蹭他屁/股,“今天玩儿野/战,这个你和顾昀秋玩过没?老子要在这儿把你草/死。”
顾昀秋简直惊呆了,难怪听到他说“嘴硬是讨不到老婆的”这句话时,周逸锦反应这么大,感情他既嘴硬,又当‘老婆’啊……
周逸锦没挣脱几下就被池然硬生生拖进了树林,接着树影开始婆娑……
一下比一下婆娑……
顾昀秋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开上车火速离开案发现场,他们的问题看起来一时半会断不干净,额,他也没有和事后贤者谈人生的习惯,这里太过偏僻、荒无人烟,担心许清渊趁乱下手,顾昀秋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如离弦之箭,刺破荒野骇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