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藻林的上方有白色光束折射下来，光影浮动，这片丛林里有巡游的鱼群，诸如五间雀之类的雀鲷成群结队地穿梭。

向前游了一阵，始终没有听到系统的触发游戏提示音，顾知唯内心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们逐渐进入巨藻林深处，头顶的光源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能见度已经不足三米了。以防走散，顾知唯牢牢牵住林偌的手。

林偌举起左手，学作海獭拿着贝壳在肚子上敲的动作，又摊开手。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海獭呢？

顾知唯摇摇头，突然警觉。

身后传来不可忽视的划水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顾知唯回过头去，没有发现任何身影。她迅速一蹬腿，带着林偌向前游去，趁身后的东西现身跟上时，再猛地回过头。

双马尾女生被吓得张了口，“咕嘟咕嘟”，一串气泡从她口中溢出来，她赶紧咬回去，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顾知唯静静地看着她，冲她勾了勾手示意跟上。

两人的队伍变成三人，双马尾女生全程紧紧跟在顾知唯身后，当前方出现一只玩贝壳的小海獭时，她也不曾贸然上前。

反倒是林偌有些兴奋，不停地指着这个小家伙，无奈被顾知唯拉住，才忍住不游上去。

三人停下来，观察着那只小海獭。

小海獭把玩的贝壳是随处可见的深黑色贻贝，甚至还是活的，壳子完好无缺。面对比自己体型大上一圈儿的三个人类，它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和试探，活泼的绕着他们游，灵活地翻转着身体。

它摆动着双蹼，游出去一段距离后又停下，回过身来望着三人，似乎是想让他们跟上。

林偌和双马尾女生不约而同看向顾知唯，等待她做出决定。

虽然导游介绍过，这片区域是海獭区，但由海獭带路这一点，顾知唯仍心存疑虑。首先，她不确定巨藻林有多长，只是朝着大概的方向前进；其次，如果说跟着海獭就能出这片巨藻林的话，那未免也太简单了。

换作她来设计这样一个关卡的话，顾知唯会让海獭分成两种，一种将玩家带入陷阱或错误的方向，一种为玩家指引正确的通道。

当然了，这两种的数量比例是7：3。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所有的海獭都会带玩家在巨藻林里绕圈，从而浪费时间——顾知唯查看过氧气瓶的氧气容量，只够她在水里待半个小时。

她无视海獭继续前进，林偌转头去看那只小家伙，发现它依旧在那一带玩耍。

此后他们又遇到过几只海獭，这些海獭都在抛完黑色的贻贝，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游戏里共用一套外观的NPC。它们本来就是。

顾知唯统统绕开。

往前游出一段，一只胖乎乎的海獭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只和之前见到的有一点不同——它爪子里是一只巴掌大的、黄白相间的海螺。

顾知唯凑近了看，这海螺外形狭长，形状好似一把锥子。

这是一只响螺。

为什么海獭爪中的贝类会从贻贝变成响螺？

贻贝和响螺都是可以端上餐桌的食物，按理来说这样的物种不应该放在水族馆里。

游戏是想通过它们暗示些什么吗。

他们已经见过三只拿贻贝的海獭，拿响螺的是第一次见，这是否意味着拿响螺的海獭与拿贻贝的海獭有着不同的特质呢？

若只是“陷阱”和“通道”这种区别，这结论轻易可得，考虑到系统一贯作风，顾知唯将这个猜想pass掉。

再想想，贻贝和响螺，究竟还能得出什么信息？

她长久的停滞不前令林偌有些担心，他拽了一下她的手，另一只手敲了敲氧气瓶提醒她注意时间。

顾知唯看向四周。黄褐色的巨藻叶片上布满细密的气泡，这种藻类生长速度极快，叶片每天可长6分米之多，它形成的丛林是各种海洋生物良好的栖息地。

她好像发现了一点线索。

贻贝是以浮游生物和有机碎屑等为食的，而响螺则是肉食性和腐食性生物。

它们摄取的食物不同。

顾知唯低头看着水底，海獭爪中的响螺就是在这附近抓到的，数量远不止它爪中的这一个。

这一带很可能有腐烂的生物。

游客守则说过，水族馆里的所有生物都很健康，若发现有▆ ▆或▆ ▆的生物，请▆ ▆ ▆ ▆，避免▆ ▆ ▆ ▆。

若发现有死亡的生物，请远离、避开。

避免……目前她还猜不出后果。

顾知唯带着林偌和双马尾女生绕开了有响螺的区域，继续往前。

面对带路的海獭，有些人选择无视，有些人也会选择跟随。红发女人在发现海獭爪中贝壳不同时，果断选择跟着拿黄色贝壳的少数海獭前行。这只海獭热心地带着她穿过成片的巨藻，沿途的鱼群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暗。

她暗自打气：自己选的是数量更稀少的拿黄贝壳海獭，应该是正确的路线。

直到头顶有什么巨物挡住了光照，她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只翻白的灰色大鱼。

它死亡有一段时间了，鳞片脱落大半，惨白的肉外翻，一些拇指大的小鱼在它尸体里进进出出，奋力撕咬着肉条，浑浊水体中满是絮状沉淀物。

海獭停在这里，自顾自地用脑袋顶响螺玩。

红发女人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转身游走。周身泛起奇怪的刺痛感，分不清这是从皮肤还是骨头里传出来的。她抓挠了几下，刺痛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随着她的动作加剧了，皮肤好像要被撕裂开。

她猛然间明白过来，自己不该跟着这只海獭走，更不该靠近那条死鱼……

【恭喜玩家解锁游客守则：馆内的生物健康状态良好，若发现有▆ ▆或死亡的生物，请立即远离，避免发生接触】

一道系统提示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她和死亡生物发生接触了，违反了游客守则，她会死么？红发女人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顾知唯三人组在水底漫游着，因为绕开了所有海獭，导致他们不得不游更长的距离。在游至一处时，头顶漂过一具硕大的黑影，三人抬头看去，双马尾女生呛了水，被顾知唯一把按住。

那是一具人的尸体。

看体型，是中年男子。

由于他全身都被潜水衣包裹，顾知唯看不出是否有外伤，但他的死因却不难猜。

尸体背部没有氧气瓶。

那么，是他发生了意外情况，比如SAN值降低，从而自己解开的，还是人为呢？

顾知唯不能确定。毕竟他开局到现在，一次游戏都没有完成，死亡率大大提高，在这里被游戏杀死很正常。如果是人为，另外三个人都有嫌疑：红发女人、寸头男生和短发女生。

杀人动机是什么？

难道……有人和他认识？顾知唯回想了一下中年男人的举止，他应该是不认识其他任何一个玩家的。

必须找找其他线索。

顾知唯示意林偌和双马尾女生等在原地，独自向上游去，看上去距离几十米的水面始终遥不可及，她游了较远也没能触碰到。游戏既然让大家背着氧气瓶在巨藻林里穿梭，就不会给人浮出水面作弊的机会。

中年男人的尸体被巨藻缠住，这才没有浮出水面。

她绕着这具尸体游动，发现他的脸颊上有淤青和见血的抓痕，很明显的打斗痕迹。水里光照不太充足，她只能尽可能凑近一些去观察。尸体裸露出的双手，手背上没有用力击打造成的痕迹，手指被扭曲，指甲中没有血迹，大概率不是他自己发疯抓伤的。

如果是打斗，那他面对那个人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没有对对方造成伤害就被折断了手指。

在水里尚能游刃有余地杀人，那这个人的体格肯定很健硕。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寸头男生。

氧气剩余量不多，顾知唯潜下去，带上两个人快速通过了这片巨藻林。

爬上金属扶梯，卸下装备，除了死亡的中年男人以外，所有都到齐了。顾知唯留意着寸头男生的举动，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红发女人吸引。在场的玩家都在默默观察她。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令人极为害怕的事情，也许受了伤，一直在用手抓挠自己的身体，甚至面部和脖颈也不放过。

“喂，”短发女生小心靠近她，“你怎么了？”

“我……我跟着海獭游，游到一只死鱼旁边，然后就很疼……”红发女人眼里含着泪水，“我好像违反规则了，是不是会死？”

寸头男生听到这里，立即追问：“什么规则？”

“系统说不能靠近死亡的生物……”

随着红发女人的话音落下，系统对全体玩家播报了这条规则。

这跟顾知唯猜的大差不差。看来，规则里不清晰的部分是可以靠触发填补的，而且当一个人知道后，她/他可以选择告诉其他人，这样其他人也能同步。

“很疼吗？”短发女生伸出手扶着她。

借着她的搀扶站起来，红发女人止住抽泣，擦着眼泪时，忽然惊讶地说：“我的脸……好像不疼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身体：“没有在水里的时候那么疼……”

“也就是说，泡在水里会很疼。”短发女生总结道。

顾知唯旁观到这里，在心里默数红发女人目前为止做过的所有事情：刷错海龟，扔错刷子，接触死鱼。

她是除中年男人以外犯规犯错最多的人，也就是获得▆ ▆最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