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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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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黛和唐轻舟吵了一架,唐轻舟气得跑出门了。

明黛却更气,她气得一把把门关上了。

贺青冥忽而出声:“你不该和他吵架的,他并没有错。”

明黛不敢置信,回头一看,却见贺青冥已缓缓坐起,顿时惊喜道:“贺兄?你醒了?你怎么样?”

贺青冥道:“头疼。”

“头疼?”明黛担心道,“怎么会头疼?”

贺青冥道:“吵的头疼。”

“……所以你一早就醒了?”

“不错。”

明黛道:“那柳兄跑去人家那里你也不拦着?”

贺青冥只道:“他要见他的娘子。”

明黛道:“柳兄一定是被她用什么法子蛊惑了,贺兄,你不要怪他。”

贺青冥却道:“我已知道了。”

他顿了顿,道:“无咎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了。”

明黛不解道:“既然贺兄你已知道了,又为什么还要和他吵——”

她忽而顿住了。

她这样问贺青冥,可是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唐轻舟并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她这样对他,分明只是迁怒,她生柳无咎的气,生自己的气,最后却生起来唐轻舟的气。

她从来不曾这样胡乱生气的。

贺青冥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似有一丝苦涩,又生出惆怅与迷茫。他道:“我不知道。”

他又变了。这一夜他已变了两次,他本该冷静沉着,却忍不住生气、伤心;他也本该胸有成竹,而今却迷惘无助。

他只是没有想到,柳无咎会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

也许他太自以为是了。

柳无咎总是理解他,他便以为柳无咎应该一辈子理解他。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已把柳无咎的陪伴、照顾当成了他们之间与生俱来的东西,他竟觉得柳无咎应该永远这么对他。

他忽而发觉,他们之间,如今竟是柳无咎包容他的时候比较多,柳无咎已一再包容他的冷酷和固执,只为了让他少难过一些,多快乐一些。

他已习惯了,所以今夜,尽管他知道柳无咎是被迫的,他仍然生气,他觉得已不能控制他,或者说,柳无咎已不再是他的了。

贺青冥忽而被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方。

他既不大方,也不大度,但他却要努力当好一个师父,一个长辈,这简直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他只是又生气,又伤心。

他们才是最要好的,不是么?柳无咎怎么可以背弃诺言,怎么可以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跟别人在一块?

哪怕那并不是柳无咎的错。

他心中对素魄甚至都并无多少波澜,他并不在意她,他只是在意柳无咎。

所以哪怕柳无咎并没有错,也已大错特错。

贺青冥竟已生出渴望。这么多年,除了报仇,他从没有渴望过什么人,什么事,但他已渴望柳无咎一如既往,渴望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站在自己这一边。

为了上一个渴望,他已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这一个呢?

上一个渴望是恨,这一个渴望又是什么?

他曾经不懂恨,后来懂了。

可惜为了懂得,他已付出太多,牺牲太多。

贺青冥叹道:“也许我的确不该怪他。”

然而下一刻,明黛瞧着他,只觉他神色微微波动变化,似乎不甘了。他道:“我该教导他,帮助他……”

他这么说,但他的神情却并不认同。

于是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古怪。

但明黛却忽从这种古怪里,品出来几分可亲可爱,好像他终于不再是青冥剑主,而只是贺青冥了。

“是了。”贺青冥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该帮他。”

人与人之间,总是要互帮互助的,“帮助”二字,用在任何一种关系里,都是应该的。

贺青冥总算不再矛盾了。

他分析道:“无咎方才用了一招‘蓦然回首’,破解了素魄的金环,也就是说,他摆脱了她的控制。但他却没有留下来,以他的脾气,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虽一时清醒,却不能完全恢复,不能完全摆脱她的牵制。”

如此一来,他们就必须在明天黄昏之前找到解药。

明黛寻思道:“三蟾之中,只有碧空寒蟾有迷惑人心的作用,传说它可以声惑人,若要解除蛊惑,需借用它身上的蟾酥,和水抹于额间印堂。我记得我离开之后,柳兄好像是被素魄以碧玉芝草的名义请入夜宫了,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出来过,因此我猜,碧空寒蟾一定就藏在夜宫。”

明月悬空,人已安息,此起彼伏的蛙鸣也已渐渐弱了。

贺青冥二人趁着夜色,已找过大半个夜宫,却并没有发现碧空寒蟾的踪迹。明黛索性把木塞从耳朵里取出来,道:“总不能真藏起来不见了吧?”

贺青冥道:“夜宫这么大,只怕不好找到碧空寒蟾,可有什么法子引它出来吗?”

明黛道:“碧空寒蟾又不是万岁金蟾,没法子用金钱来钓——”

她一扭头,忽而顿住了。

贺青冥道:“怎么了?”

明黛努努眼,贺青冥看去,只见幽幽萤火之中,闪烁着一点金光,那点金光忽而从花丛里蹦跶出来,又对着他们大眼瞪小眼。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竟是万岁金蟾。

明黛笑着跟它打招呼,万岁金蟾瞅了她一眼,并未搭理她,只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

贺青冥道:“它在干嘛?”

明黛与他耳语道:“万岁金蟾最爱金钱,贺兄,它肯定是看上你这个有钱人了,想要赖着你。”

贺青冥顿了顿,道:“可是我的盘缠都给无咎打理了。”

“啊?”

万岁金蟾似乎等的不大有耐心了,它“呱呱”两声,从他们脚下跳走了。

明黛莫名从它的叫声里听出来一种嫌弃的味道,好像是在骂骂咧咧,说贺青冥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贺青冥被许多人骂过,有言简意赅骂他“魔头”的,也有长篇大论骂他“冷酷无情”“不仁不义”“飞扬跋扈”“傲慢无礼”的。不过,被一只蟾蜍当着面骂“吝啬鬼”,这还是生平头一回。

明黛道:“他们那么诋毁你,贺兄你也不管一管?”

贺青冥道:“他们骂他们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有时候他们骂的也都是实话,于他们而言,我的确无情,也的确傲慢。”

明黛顿时对贺青冥的脑回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说话间,万岁金蟾忽地拐了个弯,单足一蹦,扑飞一丛萤火,萤火四散奔飞,却有一只流光溢彩、金光烁烁的蝴蝶蹁跹而动,它飞一步,金蟾也跟着跳了一步,已似被它迷住心神,要被它钓走。

贺青冥二人心下一奇,跟了上去,却来到一处水潭边上。明黛道:“怪了,那只蝴蝶好眼熟啊,好像姑姑跟我说过,那是——”

一人道:“那是我唐门特制的照夜鎏光蝶,小唐姑娘。”

明黛抬头望去,却见唐轻舟斜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一手撑腮,一手操纵着那只照夜鎏光蝶,逗得万岁金蟾左扑右旋,已快找不着北了。

“原来是明公子。”明黛叉着腰道,“你在上边做什么?”

“当然是找人啊,难不成还接着跟某人吵架啊?”唐轻舟道,“只可惜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师弟他们,看来他们并不在夜宫。”

明黛顿了顿,道:“方才是我不对,小唐。”

唐轻舟似乎被她这个称呼惊吓到了,差点没坐稳,从石头上摔下来。他侧过头,鼓捣着那只蝴蝶,哼道:“叫什么‘小唐’?我年纪比你大,资历也比你老。”

明黛道:“那我叫你唐兄?”

唐轻舟道:“那还不如叫小唐呢,‘唐兄’听起来好像‘堂兄’,我可不想跟你沾亲带故,而且你对贺前辈和柳公子他们也都这么叫,一点新意也没有。”

贺青冥忍不住咳了两声。

唐轻舟这才发现明黛旁边还站着一个神出鬼没的贺青冥,然而贺青冥武功卓绝,几无声息,身形又被大石头挡住了,他竟全没发觉。

唐轻舟忙跳下来,脸上似乎有点尴尬,道:“贺前辈,那个,我不是针对你。”

他舌头打结,说完了这句胡话,只想抠下一块石头拍死自己。

他瞪了瞪明黛,心道:“都怪你啊!”

明黛无辜死了,心道:“瞪什么瞪?你自己乱讲话,还好意思怪我?”

贺青冥看着他俩,沉默了片刻。他心头忽而浮现一个疑问:他们真的在吵架吗?

贺青冥道:“唐公子,你可曾见过碧空寒蟾么?”

“碧空寒蟾?”唐轻舟道,“就是那只南疆传说中可以蛊惑人心的三足蟾?”

贺青冥点点头,明黛也跟着点头。

“我没见过。”唐轻舟摇摇头,又道,“你们找它做什么?”

贺青冥道:“我们怀疑无咎是中了碧空寒蟾的蛊惑。”

唐轻舟讶然道:“这么说,柳公子他是给那个素魄骗了?他不是真的要娶她?”

明黛道:“我早说了,柳兄不可能喜欢她,你偏不信。”

“我怎么知道?”唐轻舟又瞥了她一眼,“我又不像你,一向与他相熟。”

贺青冥道:“明日黄昏便是婚礼,若到时候还找不到碧空寒蟾,只怕此事不好办了。”

唐轻舟想了想,笑道:“我却有一个办法。”

二人疑惑地看他,他笑着指了指万岁金蟾。

明黛恍然大悟,道:“对啊!正是春夏之际,可以用万岁金蟾引出碧空寒蟾!”

贺青冥仍不大明白,道:“怎么引?”

唐轻舟朗然笑道:“天地阴阳相和,万物生长之道。”

万岁金蟾扑倒一只又一只照夜鎏光蝶,心满意足地连声“呱呱”叫起来。

它当然并不知道,天上从没有免费的馅饼,这三只铁公鸡一朝变脸,对它如此慷慨大方,只不过因为打上了它的主意,想要引诱碧空寒蟾出洞。

三人等了一会,终于等来了一点动静。

水中忽而泛起来涟漪,一连蛙鸣之中,忽地叠声了。

水潭边先是露出来一双碧绿色的眼睛,而后一只雪蛤蹦上岸来。

三人对视一眼,难怪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碧空寒蟾,原来它竟藏到了水里。

三人屏气凝神,只待碧空寒蟾跳到金蟾身边,跳进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阱里边。色字头上一把刀,寒蟾如何也不会想到,它梦寐以求的东西会把它送入深渊。

碧空寒蟾还未来得及再叫一声,就掉进坑里,一下子摔晕了。

万岁金蟾疑惑地望了一圈,而后抱着剩下来的一片蝴蝶,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一片寂静。

唐轻舟忽道:“你还要捂着我的耳朵吗?”

明黛松开手,道:“这不是怕你也被蛊惑吗?”

唐轻舟戴上手套,三下五除二取下一点蟾酥,置入瓶中,做完这一切工序,又放寒蟾回去了。

明黛看着他那一堆精美的机械,道:“……你不是说没带暗器机关吗?”

唐轻舟道:“我只是没带暴雨梨花针。”

“嗯哼?”

“还有铁蒺藜。”

明黛哼道:“有用的不带,没用的花瓶带了一堆!”

唐轻舟道:“那些都是杀人的东西,我成天带着干嘛?再说了,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眼见二人又要开怼,贺青冥索性自己拿过那只蟾酥瓶子,道:“你们继续吧,我先回了。”

他实在是累了,也困了。如今的贺青冥已很难支撑一个通宵,何况明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是柳无咎的师父,柳无咎既无父母,他就是他的高堂。婚堂上,他是决计逃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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