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一出声，全场骤然寂静，一群人纷纷转向高座，用目光将座上的二人杀了千遍万遍。
趁着场子落针可闻，那人又道：“说什么人与妖融合是无稽之谈，可诸位有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妖孽可是足足活了三百多年！他就是最成功的范例，只要能掌握此等法子的奥妙，他便可以与天地同寿！”
众人想起先前在青蝠山看到的那座红巨石像，一瞬间恍然大悟。
“是你！”
“妖孽！你心狠手辣，残忍无度！你必遭天谴！”
他们骂了没几句，忽然间一口气哽在喉咙，眼珠往下一转，看到黑雾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无论如何发不出声。
像捏鸡仔似的把这群叫嚣的人捏住。
柳还青不紧不慢开口，目光落在方才指控的那人身上：“你如何知道他原先是人？”
此话一出，众人又看向他。
这个站出来的人是符宗的宗主，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提起他大家都不陌生。
柳还青的质问帮沉浸在悲痛中的众人唤回了一丝理智。
“对啊，风不问以前是人吗？他不是一直都是妖吗？”
“所以他是人变的妖。”
“人变妖是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没被捏住脖子的是一些服侍的小弟子，在众人发愣时下意识交头接耳，不想这些话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风不问的身世，除了他自己和柳还青外没有人清楚，更别提这些玄门的人向来只是讨伐，并没人细究他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符宗宗主是如何知道的这事？
“我......我......”
符宗宗主被问住，一时间想不到解释的话，转而看向丹宗宗主求救，后者立即瞥开眼回避。
但在符宗宗主看来的一瞬已经晚了，所有人都明白他俩有问题。
这时，那名圣元教教众看着他们开口道：“教主一直以风公子为目标，观察研究多年，二位宗主跟了我们教主这么久，如何会不清楚风公子的身世。”
这一下更如晴天霹雳。
黑雾松开了众人，下一秒符宗宗主和丹宗宗主被众人围了起来。
“说，你们教主是谁？”宋瑜他们围在教众跟前逼问。
教众如实回答：“是......明渊。”
玉玄宗众人一瞬间有如石化。
虽说在看到明渊突然出现在此时，他们隐约有了预感，但直到教众亲口承认，那股难言的恐惧彻底将他们席卷。
这可是他们信赖、崇敬、跟随了几十年的宗主！
怎会如此......
宋瑜瞪大了双眼看向柳还青，突然明白了当初他对明渊乃至玉玄宗态度的转变，以及后来决裂的决定。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可能暗示了，但咱们没明白。”
林声扬叹了口气，仿佛骨头被抽掉一截。
玉凌寒变得愈发沉默。
很快，玉玄宗众人就被其他人赶到了和符宗宗主一样的位置上。
“轰隆”一声响，山崖边塌了一块。
巨石从高空坠落，同时那道沾满了血的身影终于爬到了顶峰。
所有人立即拔剑对准明渊，他们看了看山崖外，上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明渊与方才在山脚下的又变得有些不同。
除了原本的白衣染成血衣之外，明渊整个人的肤色也变得青紫。
疾风自下而上，将明渊四散的头发分股竖立，伴随着溢出的诡异气息，活像只成妖的八脚蜘蛛。
风不问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说是谈判，可看起来倒像是揭露圣元教和明渊。
他回头看了柳还青一眼，难道说这才是他的目的？
“怕么？”柳还青对上他的双眸，温柔问道。
风不问摇摇头：“这算什么。”
便是再恐怖的画面他都见过。
柳还青莞尔一笑，牵着他的手起身，居高临下望向山崖边逐渐靠近的明渊。
“明渊，救我！”
符宗宗主最先回神，紧接着丹宗宗主也跟着一起跑出众人包围圈奔向明渊。
“那些不听话的宗主都被你杀了，我们是对你最忠心的！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未来修真界是咱们的！”
两位宗主向奔向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然而明渊嘴角一勾，下一秒两颗头颅无声落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明渊凸出的双眼冷冷抬起，直勾勾瞪向高座上的人：“柳还青，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打败我？”
“靠着旁人本命剑才能爬上山巅的人，说打败是否高看了？”柳还青自岿然不动，双眸微眯，露出嘲讽一笑：“你本就是阶下囚。”
“什么？明渊的本命剑不是他自己的？”
玄门众人被这一次又一次的揭露震惊到麻木了，到现在这地步，就是柳还青说其实自己是正常人，他们才是魔，他们都觉得有道理。
“所以明渊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宗之主，他连本命剑都没有修出！他是个骗子，骗了咱们这么久！”恼羞成怒的众人纷纷唾骂道。
明渊被柳还青戳中痛处，蓦地大喝一声：“都住口！”
风不问紧了紧握着的手，柳还青指腹轻抚安慰，顺便替明渊把话说清楚：“你的确修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又在上任宗主的扶持下坐上宗主之位，只是你的本命剑是把废铁。”
“住口！你凭什么说这些！”
明渊骤然发难，提剑冲向人群。
玉凌寒反应迅速，带领其他长老结阵将他挡下。
所有人都竖起防御，明渊一时还攻不进来。
柳还青继续道：“其实说是废铁并不准确，你的本命剑没有问题，问题在你。”
“住口，我叫你住口！”明渊一剑猛地砍向剑阵，玉凌寒等人咬牙抵挡。
“你道心不稳，以至心魔促生，你的本命剑不承认你。”柳还青将连明渊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告诉他：“所以你以为的废铁，其实是你自己。”
“住口！我说够了！”明渊周身力量彻底释放，他的头发肉眼可见妖化，彻底成为蛛丝，绞杀了几个修为底下的弟子。
“所有人都说我是天赋之子，我就该是第一剑宗的宗主，我是修真界唯一的希望！”明渊彻底发狂，用变了形的声音吼道：“我是这世间第一人，我该受万人敬仰！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师父、师伯、师父，爹，娘！等我把这些人全杀了，修真界便没有人能忤逆我，我就是这世间第一人！”
飓风卷起，明渊迎风狂笑，蜘网般的头发缠住了不少人。
然而他突然面色一紧，似乎感觉到一阵剧痛。
柳还青明白，应该是他体内的毒发作了，他时日不久了。
但明渊失去理智，拼死斩破了众人的防御，直冲向柳还青。
玄门众人被冲击，笼子里的妖人们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还青！”
就在宋瑜等人的惊呼下，柳还青挥袖将明渊拍去一旁，同随手打死一只蜘蛛般，原本猖狂的头发顿时无力落下，纠缠成一团，没了声息。
这就......结束了？
众人再次愣在原地。
柳还青转身对风不问道：“没事了。”
风不问看了看他身后地上的明渊，又看了看他：“接下来可以谈判了。”
柳还青揭露了真相，帮修真界清除了祸患，显然有足够的资格回去。
风不问紧了紧嗓子，道：“我有话想与你说。”
“什么？”柳还青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风不问嗫嚅了一阵，开口：“你本就是玄门众人，眼下大仇得报，你没有必要再把自己隔绝在外，玄门不乏能人可以寻到变回人的方法，你无需再与我混......”
他话未说完，那只大手便捏住了他的后颈，同时对方的吻不偏不倚重重落下。
高座之下，众人大气不敢出。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风不问睁大了双眼，看着柳还青当着玄门众人的面亲吻自己。
且光是亲吻还不够，对方还越亲越用力，唇舌蛮横侵入，将他搅得发麻发疼，似乎还咬出了血，根本不在意底下众人的目光。
风不问受不了了，他抬手想推开他，谁知身后本该死去的明渊忽然暴起，快速提剑刺来。
风不问几乎是下意识向他伸出手去。
体内的封印发出震慑的麻意，然而下一秒，被明渊握在手里的本命剑自动挣脱了他，径直刺穿了他的命穴。
发黑的血瞬间喷涌而出，明渊被穿死于半空，尸体静静浮着，无数亡魂自他身后挣脱而出，黑压压一片，几乎盖过了柳还青的魔气。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风不问难以置信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眼前柳还青还在忘我地吻他。
在场之人没有人敢出声。
本命剑往后一抽，飞入风不问的掌心。
明渊的尸体自空中落下，渐渐融化成一滩泥水，散发着恶心的腥臭。
柳还青稍稍克制自己松了口，风不问看着手中的剑，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血。
那杯水......
他突然想起来，他先前喝的那杯水，味道有些奇怪。
原来柳还青早就安排好了。
柳还青轻抚他的脸，眸中的迷恋被严肃掩盖：“你想牺牲自己换我回玄门。”
风不问愣愣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原本已经准备告别，谁知柳还青竟然早有对策。
“你无法消化食物，又不愿伤人，只能喝水晒太阳维系生命。”
“每到化妖的那日便会失控，不断忍受钻心蚀骨之痛。”
“遭受世人无端的误解唾骂，一辈子遭人追杀。”
“若给你选择，让你恢复人的身份，代价是永远离开我，你愿意吗？”
柳还青认真询问，风不问摇摇头。
柳还青温柔一笑，将风不问紧紧抱在怀里
风不问轻搭上他的后背，道：“你当众吻我，可知从此以后你我便分不开了，倘若打不败明渊，玄门依旧视我为敌......”
“清楚。”
柳还青抚着他的脑袋，一字一句，郑重道：“不用担心连累我，你的师父师兄弟选择保护你，我亦是如此。”
风不问一怔。
紧绷的弦彻底断了，被那股酸涩彻底腐蚀成一滩水，融掉了坚固三百年的心墙。
风不问反手抱住他，这一回，他的泪浸湿了他的肩衣。
飓风又起，在山顶上盘旋出一方天地。
玄门众人望着紧紧拥抱的二人，不知为何，都默默低了头。
“累了吗，咱们回家。”柳还青揉搓着他的脑袋询问，风不问点点头。
高台立在山崖边，高座离高台边缘不远。
柳还青抱起风不问自山崖一跃而下。
不知从哪儿来的花瓣铺天盖地将二人包围，浓香自风中散开。
众人眼睁睁看着二人坠下山崖，又自风中跃起，再跃起时，风不问身上的黑衣换成了紫衣，变回了初见时的模样。
这一对妖魔，竟如神仙眷侣一般，自风中踏花而行。
天幕之下，风不问与柳还青相视一笑，迎着云层开出的七彩霞光远去。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