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行人神色匆匆,摊主从背篓中拿出油布提前支在棚上,走街串巷的人纷纷朝着两旁的店铺中走去。
不过片刻,街上的人便少了大半。
河水涟漪阵阵,倒影出桥边两侧随风摇晃的大红灯笼与迈着碎步小跑的行人,在一切慌乱之中,唯有周芮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
满是尘土的地上忽然多了一滴水。
有人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雨线接踵而至,众人脚程加快,连连朝着能遮风挡雨的店铺跑去。
顺玉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下雨而已,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他继续道:“大人,眼下赵家与殿下不合,正是大人摆脱殿下的好机会,没有赵家在一旁煽风点火,殿下一个人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他们该回去了,而不是仍旧不疾不徐的跟在周芮身后。
“大人,属……”话音未落,顺玉猛地睁大双眼,看着徐淮止让车夫停下马车,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毫不犹豫的走了下去。
“大人!”回应他的,是徐淮止并未停下,始终朝着周芮走去的脚步。
顺着徐淮止的身影看去,被人撞倒在地的少女散乱着发丝,裙角覆在被雨水浸染的泥灰上,如同一只被丢弃的脏猫。
尽管如此,可当少女含泪抬头时,仍旧如月下昙花,惊鸿一现。
顺玉始终不想承认他家大人也会有被美色所惑的一日,可近日来徐淮止的种种言行都在告诉他,殿下对大人而言,是不同的。
感受到头顶罩下阴影的瞬间,周芮眸中的委屈还未消褪,抬眼对上徐淮止不算愉悦的目光时,委屈顿时化为了水雾,“徐淮止……”
伞下无雨,可周芮的脸上却啪嗒啪嗒的落下泪花。
“殿下不回赵家,在这儿委屈什么。”
知道的以为他是好心相劝,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来看她笑话。
相处这些时日,周芮自是明白徐淮止这张嘴的厉害,也知晓他向来嘴硬心软。
她抽搭的拭去颊上泪珠,倔强道:“本宫只是随处走走。”
若当真是随处走,怎会一副狼狈模样,连她身边的青雉都不曾随行在侧。
伞沿向她倾斜的那刻,徐淮止波澜不惊道:“那便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话虽如此,可他脚步却未曾挪动半分。
挂在眼尾的泪珠瞬息垂落,周芮氤着恼火的眸子直直的对上徐淮止。
盛着火光的双眼让本就艳丽的容色更添几分鲜活。
“徐淮止,你莫不是当真来看我笑话的。”
他面色从容,举止坦然,眉头轻动的那一瞬,仿佛在告诉她,她所料不差。
周芮气恼的提着裙角起身,堪堪没过男人肩头的身量让她显得有些娇小,毫无气势,只有抬起下巴,才能勉强彰显出她的傲然,“现在看完了,你还不走。”
若不是她几乎将委屈二字刻在了额头上,徐淮止当真要以为她在赶人。
那副藏不住心思的眸子,分明粘稠又满是期待,恨不能让他留下的样子比她口不对心的话更叫人信服。
握住伞柄的食指轻敲两下,徐淮止面不改色的道:“与其和我逞能,不若改改你的性子,想想如今处境,隐忍按捺,明哲保身,总好过处处与人为敌。”
他在教她,亦是劝解。
有一瞬仿佛回到两年前,在周芮眼中,徐淮止最初的模样便是这般,古板严肃,一个不小心便要被他数落教诲。
“徐相说的有理,可我不明白隐忍为何物。”略显骄纵狂妄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并不令人舒适。
对牛弹琴。
明知结果,他方才竟还要多费唇舌。
徐淮止脸色稍冷,转身欲走时,却又听周芮道:“你教教我。”
他身形一顿,察觉到衣袖似乎被人攥住一角,以往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昭和公主,此刻竟细着音儿,仿若撒娇般低诉,“徐淮止,你教教我吧。”
雨势忽而大了起来,飘进伞下的雨水打湿了二人肩袖。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马车上传来顺玉的声音,“大人,雨下大了,宅院里晒的东西还没收呢。”
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徐淮止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抬步朝着马车走去。
顺玉眼睁睁看着他家大人上了马车,而跟在大人身后的殿下,也面色坦然的走上马车。
“赶紧回去。”
而他家大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身后跟了个人。
亦或是知晓,却并未斥责。
“大人,殿下她……”
徐淮止看了一眼周芮,并未多言。
顺玉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人紧着家中之物不错,可对殿下跟着他回家一事,也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视若无睹。
他不信大人不明白,离了赵家,孑然一身的殿下,比之先前更是一块烫手山芋。
他此时的默举在顺玉看来,就是被迷了心窍,明晃晃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