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虎吟:“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她们都拥有极强烈的奉献主义精神。人类命运在可预见的未来,如果没有做任何改变,将会一步步走向消亡,这是女性为整个人类走出的自救过程中的第一步。”
“地球的资源,乃至地球以外…”
廖虎吟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悲伤。
“其实,男子课程里并没有讲到女子对于这个时代做出的贡献。我其实很想听听这些。”
邵莫夫此刻才知道廖虎吟来这边是做什么。
“你不知道,对于她们而言,这种奉献精神已经成为了她们坚不可摧的壁垒,成为了她们的一种使命。就像男性保家卫国那样,她们的事迹甚至不逊于男性。”
邵莫夫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一个约莫六十岁的老人,她跟学生分享她的事迹。
“我的父母是黑卡人,我很幸运没有流落到夂陆去,他们有伟大的理想,他们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这个世界做一点自己微乎其微的贡献,人类是在这颗星球上存活最久的智类,即使在大灾难过程中慢慢减少,即使环境再怎么艰难,我们的祖祖辈辈依然创造出桃园这个地方,让我们得以庇护,我们的家园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一部分人拯救出来的。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话题时,它还没有成型,只是一个想法。人类演算自己的未来数据很不容乐观,无论如何推演,人类最终都会走向消亡。”
“环境,资源,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依然在恶化中。”
“我们的人口越来越少,能为这个国家贡献的新鲜血液也越来越少。”
“我走进殿堂的那一刻开始,我吸收了很多新的知识,就像我曾经的老师说过,女性也可以为革命提起枪,我当时知道,人族已经到了迫切需要由一群像我这样的人来维持着度过难关。作为拥有可以哺育下一代的生殖器官的我,承接了这份特殊使命。”
“过程,很艰难,有时候也有过困惑。”
“我想说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她生了十六个孩子,大多数是单胎,偶尔有双胞胎。
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儿的话,她会很开心。
大部分女婴有概率会留在桃园,小部分会被送往夂陆。男婴基本上会被送往夂陆,只留下极少的一部分。
“他们身上流着我的血液。”
“即使远在夂陆,每一次我听到他们的消息内心都是激动的。他们比我想象中的勇敢,他们也比我想象中的来的成熟。”
“我的孩子,有的在桃园有了身份,成了黑卡中的一员,有的留在夂陆,成为了一名基层白卡人员。他们都同我一样坚定着有一天我们会赢来胜利。”
邵莫夫看着那位老人,感受到她的信念与力量。
其实以他的阅历来说,他还没有任何报效国家的坚定想法。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要寻求一个庇护。
但这股新的思想并不使他排斥,他更加坚定的知道,自己在一个看得到希望的民族身上。
廖虎吟的目光扫到一处角落,但他只是停留了几秒就瞥开。
廖虎吟说:“大多数女性愿意出这种牺牲,但这种牺牲其实是剥离掉人性的。”
“她们清楚的知道,她们并不是一把生育工具,而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但她们的经历,事实上,很可能是不被理解。”
邵莫夫低下头问:“她们是自愿的吗?”
廖虎吟没有回答他。
他们向外走去,上了那辆停留在路上的车。
回到宿舍时候已经傍晚,他们的出逃也没有人过问。
邵莫夫已经明白了周教官的意思,他不可能接纳自己。
他去到C1的特训馆,用黑卡就能刷开一间隔离房间给自己做特训。
邵莫夫戴上虚拟眼镜,房间内模拟出太阳炙烤的温度,他站立在中间。
虚拟人出现在他的前后左右,还有他的前面。
虚拟教官发出指令,冰冷的声音无情的传导。
事实上,体能这方面他真的很弱。
几乎在夂陆的学习体系已经极少关注这块,更多的是脑力爆发。智能时代的到来,减少了夂类做体力活,渐渐他们整体体能也在下降。
长达两个小时的站军姿,他需要一动不动的在高温环境下站着,这是十分透支体能的,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置身于火炉之中,浑身滚烫,喉咙沙哑,额头上大颗的水珠向下滴落,流到他的眼睛里,一时间眼睛酸涩涨痛。
十点半,在特训馆里,邵莫夫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听到刺耳的声音,而后一双大手将他抱起。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滴到他的嘴里,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医护室。
阿雅淡淡的朝他笑:“醒了?”
邵莫夫头有点晕:“我晕倒了。”
阿雅:“你运动过量,躺会吧。”
邵莫夫点点头。
阿雅走后,邵莫夫摸出黑卡,卡上有一条陌生的一个消息,他轻轻瞥了一眼。
“你好,邵莫夫。”
那是一个金卡持有者,没有留下他的姓名!
“你好?有什么事吗?”
“现在方便通话?”
“嗯。”
“你好,邵莫夫,我是毕舍。我就废话不多说了。舍弟廖虎吟他爱惹事,坏点子也多,说好听点叫皮,说难听点叫有劣性。让他进军训就是要让他磨心性,他跟你处的不错吧,我希望你能够将他做的事情都通通汇报给我。”
“说了这么多,能理解吧?”
邵莫夫看了一眼屋内。
“不好吧,你要我监视他?”
毕舍难得露出一丝轻笑:“有什么不好的,这种人就得看严了,一不小心不知道能惹出什么事情来。”
邵莫夫:“我,办不到,你找别人吧。”
毕舍说:“你知道你在拒绝谁吗?”
邵莫夫那头很直白:“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知道了我的哥哥让我的朋友监视我,我会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我,即使我可能还算不上他的朋友。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毕舍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拒绝。
“只是帮忙看着,又不让你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他而言这也是一种保护。”
“你想想,比如今天下午,你们偷溜出军营大门,要是有什么个三长两短,我们伤心都来不及。”
“你…”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
“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他,但是要是哪天一眨眼他要是不知道闯下什么大祸呢。”
“他这个年龄爱闹腾,爱玩,能理解,但是作为他的兄长,我并不是想监视他,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
邵莫夫沉默了很久。
最后说:“我帮不了你。”
毕舍气笑了,原来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角色。
“没有教官允许,私自外出知道是什么过错吗?新生没有完成考核就擅自踏离军区,私自进入女子学校,知道是什么罪吗?”
桃园的纪律向来严苛。
“我可以准确无误的告诉你,犯过这些错的人,如今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邵莫夫,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幸免。”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邵莫夫脸上白了一层,他握着黑卡的手在抖。
一股苍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忽然很想哭,但他知道,这是一条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使走向死亡,那也得迎着上去。
邵莫夫没有沉默太久:“既然如此,我理当承担我的过错与罪责。”
“吾辈楷模,不当以贪生怕死为由,如果只是为了残存于世而残存于世,那没有意义。”
毕舍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好,你说的算。”
邵莫夫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关闭了这通通话。
他觉得自己无比糟糕,觉得想要成为他们的一员太难。
他开始有些恍惚,但他即刻掐断了所有的想法,冰凉的手触碰那张贴着裤兜的夂磁,那张夂磁有如温热的暖阳,将他一点一点融化。
熬了那么久,才回到桃园,可为什么就是那么倒霉呢!他的眼眶出现了温润的光泽,他不努力吗?他那么想要适应这里的机制,他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侮辱与痛苦,他的耳边有呼啸而过的枪声,那种振裂感,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时光太过短暂,反而没有什么刻意能记起来的事情,他想到胡川光荣的死,想到何乔帆暖阳般的目光中带着碎裂的绝望。
那个时候他大概很绝望吧,这糟糕透顶的世界啊。
糟糕如自己。
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感伤,他只是忽然觉得他不需要再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可,不需要再崩的那么紧,反而全身只剩下轻松。
他可以笑着面对这一切,毕竟他比很多人来的幸运,他来到了这里,死在了这里。
这里,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乡。
邵莫夫整理好情绪,他往外走,走过走廊,这时他才注意到训练场地边缘被幽幽电铁丝网隔开,原来他们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属于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