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封禁

大概过了两天，雨才渐渐变小，屋外的天依旧灰蒙蒙的，雨水飘进了屋内，连带着树叶也跟着飘进来。

阮秋楠来不及处理积水，只能先来回移动梯子将底下的干药材移到更高的位置，来来回回那么几趟，身上就闷出了汗。

王言上拿着扫把，撸着袖子将积水往外面扫，扫累了她看着一旁的何自疏，啥话也没说就把扫把扔给了他，“你扫，我歇歇，轮流干。”

半天后，雨水彻底停了，但是发生了一件无人预料到的事情，那就是几乎是一夕之间无数人都开始发热。

街道上的摊位都被雨水冲散，无数落叶黏在地上，像是一座瞬间潦倒的荒城。

一群人男人女人抱着孩子挨家挨户敲医馆的门，但是所有的人都闭门不出。

所有医馆的人心底门清，这就是瘟疫，不开门不一定活，但是开了门必然死。他们窝在家里戴上了面纱，门被砸地咔咔作响也没有人敢开门。

徐志的医馆也被人敲响，门外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还有模糊不清的哭声。

这座城似乎一夜之间就乱了。

阮秋楠正在给病床上的孩子擦汗，这瘟疫格外恶心，现实浑身发烫，然后就是皮肤慢慢溃烂伴随着呼吸不顺。

那孩子的手已经出现红肿的伤口，伤口处流出黄色的脓，汗水从她扭曲的面容中缓缓流下。

听着门口的敲门声，阮秋楠攥了攥手里的汗帕那模样是想去开门。

王言上正在用酒精擦拭地面，她提醒道：“楠姐姐，我们现在不能开门，如果开了门，到最后那么多病人只怕照顾不过来，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阮秋楠收回目光，给床上的孩子擦了把汗然后跑去药罐子边看药汤。

王言上松了口气。

这一天格外忙碌，床上的妇人身体受不住直接又吐了两次，何自疏给妇人那团呕吐物拖地的时候，那表情王言上看一次笑一次，偏偏每一次都被何自疏抓住然后一个眼神瞪过去，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却透露着一丝温馨。

三个人忙了一天，最后每个人浑身都是汗，徐老怪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那架势似乎是在闭关。

敲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停下，天很黑，像是又要下雨了。

医馆没那么多床铺，三个人只能在仓库里打地铺，他们不能回客栈，因为路上会有更多得瘟疫的人，感染的可能性会更大。

仓库的地面过了遍雨水，显得有些潮湿，屋顶有一块地方正在漏水，王言上直接拿了一个木盆放在下面。

雨水打在木盆上发出沉闷却又清脆的声音。

晚上风很大，外面的栅栏被风吹得咔咔作响。

何自疏一只手臂枕在脑袋下面，眼睛微微闭着，他的手臂上还缠着那条绣了白莲花的紫色发带。

王言上累了一天，一沾地就睡着了，少女缓缓的呼吸声传到离她一臂宽的少年耳朵里，少年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又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她。

院子外面的门又发出了沉闷的敲门声，阮秋楠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王言上也跟着起来，“谁啊……”

阮秋楠给她压了压被子，“我去看看。”

王言上抓住她的手，“说不定又是白天那伙人，你别去。”

“这么晚了，”阮秋楠默了两秒开始穿鞋，“我就去看看。”

阮秋楠披着斗篷，拿着一盏油灯往外走，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地在黑夜里响起。

她打开门栓，一拉开门，一群孩子窝在地上，打开门的一时间他们漆黑的眼珠子带着渴求地看着阮秋楠。

最大的男孩子只有九岁，他们所有人的衣服都打了大面积的布丁，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像是干柴一样。

一共有十二个孩子，其中五个孩子满脸通红应该是在发热，另外六个孩子一见到她就开始磕头，“姐姐，救救我哥哥。”

“救救我妹妹。”

“……”

十二个乞丐在风里被吹地发抖。

阮秋楠握住门栓的手一紧然后慢慢松开。

她领着一个一个孩子进门，关好门再回头的时候，一个人裹着斗篷正站在门口望着她。

“阿言。”

阮秋楠靠近王言上，“对不起，我实在做不到把他们扔在外面。”

一群孩子怯生生地躲在她的身后，用眼睛打量着王言上。

王言上望着这群孩子，又看了看阮秋楠，她轻轻抱了抱她，打趣道：“没事，就是苦了我了，明天更累了。”

“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顾她们。”

竖日。

病床上又多了几个孩子，床铺不够用，于是就给他们打地铺。

另外七个小乞丐还挺积极，主动帮王言上拖地倒水，挑拣药材，打扫卫生。

伤员的伤口都在溃烂流脓，空气里总是有股淡淡的腐烂味。

王言上看着何自疏那双拿笔的手慢慢习惯给伤员处理伤口，一时间有些晃神。

何自疏掀起眼皮看着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王言上眸光又移回到药罐子上。

这几个孩子像是很害怕被赶出去，干活的时候积极地可怕，甚至王言上坐在那里盯药罐子他们都要跑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不过这种小事她也不需要他们帮忙。

其中最年长的那个男孩子学东西特别快，明明都是乞丐都没有识过字，但是何自疏叮嘱告诉他药材名字怎么写后，他看一遍就能记住，转头就会写会用，反观其他孩子就没他那么聪明。

周围腐肉的味道挥之不去，王言上将药罐子里的汤倒出来分成七碗，放凉后挨个给她们喂了下去。

最小的那个女孩才刚刚三岁，疼地浑身抽搐，王言上给她喂药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袖子，“姐……姐，我会不会死啊，我……好害怕。”

“不会死的，别害怕。”王言上给小女孩擦了擦汗。

“姐姐，你们真的好好。”小女孩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害怕。

王言上问：“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地真漂亮。”

小女孩道：“我叫……陈秋妹，我哥哥叫陈秋歌，哥哥妹妹……”说着她的手往门口指，沿着那个方向看去，是那个最年长的小乞丐。

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外又开始下雨，不过好在提前在地板上铺了一层稻草吸水。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然后伴随着雷声，窝在仓库睡觉的小乞丐陈秋歌瞬间睁开了眼睛，他穿着鞋跑到病房，病房的烛火还亮着，阮秋楠正在查典籍。

“你怎么跑来了?”阮秋楠看向他。

陈秋歌跑向她妹妹的病床，“我妹妹怕打雷。”

果然病床上的秋妹已经浑身发抖，眼泪无声流了下来，他跑过去用干柴般的手抱起他的妹妹，手拍着她的背，“哥哥在，不怕打雷。”

小女孩哭地一抽一抽的，“哥哥。”

“在。”

“自疏……”王言上额头布满冷汗，紧闭着双眼。

“在。”何自疏看着王言上，才发现她抱住身体微微发抖。

一个小仓库住下两个大人七个孩子还是过于勉强，何自疏伸手压在她身后的稻草上才发现王言上居然睡在了那块不停滴水的地方。

她冷地身体打颤，冻到浑浑噩噩喊自疏的名字。

何自疏将她抱起来换到自己的位置，然后脱下外袍盖在她的身上，他坐在那块冰冷的稻草上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停止发抖呼吸变得缓和。

他看着她的睡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少女的皮肤像是牛奶一样，暖暖的，滑滑的，软软的，那温度传递到他的指腹像是钻进了他的神经里。

陈秋歌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一双懵懂的眼睛眨了眨。

何自疏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一双眉眼波澜不惊，只是轻轻将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小点声。

他慢慢躺下来，身下的稻草冰地他很不舒服，看着王言上的睡脸他凑过去轻轻骂了句，“笨蛋。”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七个健康的小乞丐中有三个都感染了，他们浑身开始发烫，呼吸困难，就和瘟疫刚开始的症状一样，其中有一个就是陈秋歌。

冷辞舟也来了，一开始王言上不打算开门，听见他说话才发觉是他。

他一进门看见满屋的病患，满眼担心地看着阮秋楠，“你怎么样？”

阮秋楠摇头，“我没事。”

但是阮秋楠内心依旧是有事的，她不知道瘟疫的治疗方法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此刻徐志房间的门响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汉推门往外走，看见满屋子的乞丐和陌生男人冷辞舟，脱口而出：“都什么玩意?”

阮秋楠道：“师父，这些都是病患。”

“知道，”徐志点点头，从脏破的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子，“用这个配方抓药试试。”

“好。”阮秋楠二话不说就去抓药。

何自疏默默扯了扯王言上的袖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这是关心我?”王言上自信道：“我肯定没问题。”

“哦。”何自疏面无表情地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