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涌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谢疏桐仍坐在天台上。暮色渐浓,凉意浸透单薄的衬衫,他却浑然不觉。手腕上的铃铛早已被汗水浸湿,贴着皮肤传来细密的痒意。那张未写完的明信片被反复摩挲,边角泛起毛边,仿佛承载着他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
起身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伸手触碰,隔着布料摸到一片淤青,触感微微发烫。记忆闪回刚才撞在水箱上的瞬间,当时只觉得疼,没想到竟留下了这么明显的伤痕。他皱了皱眉,将校服外套穿上,试图掩盖这异样。
下楼时,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谢疏桐刻意放慢脚步,不想遇见许听澜。然而转角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出现了。许听澜倚在墙边,手里转着篮球,目光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起来。
"怎么这么慢?"许听澜迎上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紧绷的肩膀,"受伤了?"
"没事。"谢疏桐别开脸,加快脚步。后腰的淤青仿佛在提醒他,有些秘密注定要藏在暗处。
许听澜却不依不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别骗我。"铃铛在两人相触的瞬间发出轻响,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谢疏桐挣扎了一下,动作却不敢太大,生怕牵扯到伤口:"真的没事,就是撞了一下。"
许听澜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答案。片刻后,他松开手,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药膏:"拿着,回去擦一下。"
谢疏桐接过药膏,指尖触到许听澜掌心的温度,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谢谢。"他低声说,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
许听澜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心!"手臂环过他的腰,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无数次。
谢疏桐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后腰的疼痛与许听澜身上的柠檬香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我自己能走。"他轻声说,声音却没有平日里的底气。
许听澜却没有松手:"逞强什么?"说着,不由分说地揽着他往楼下走。
一路上,谢疏桐尽量保持着平稳的步伐,不想让许听澜察觉异样。但每走一步,后腰的疼痛就加剧一分,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咬住嘴唇,脸色渐渐发白。
"不舒服就说。"许听澜察觉到他的异样,脚步慢了下来。
"真的没事。"谢疏桐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终于走到校门口,许听澜松开手:"明天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擦药。"
谢疏桐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他回头望去,只见许听澜还站在原地,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目送着他的背影。
回到家,谢疏桐瘫倒在床上。掀开衣服查看,后腰的淤青比想象中更严重,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他皱了皱眉,想起最近身体时常出现这样莫名的淤青,有时在手臂,有时在腿上,却怎么也想不起受伤的原因。
药膏的清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谢疏桐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伤口,思绪却飘向许听澜。那个总是带着坏笑的少年,那个手腕上系着铃铛的少年,那个总能轻易看穿他伪装的少年。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原来最藏不住的,是自己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谢疏桐越发小心翼翼。他刻意避免与许听澜有过多接触,生怕对方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然而许听澜却像察觉到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身边。
美术课上,谢疏桐正在画架前专注地作画,突然感觉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许听澜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画布上:"画的什么?"
谢疏桐慌忙用调色板挡住画纸:"没什么。"
许听澜却伸手拿走调色板,看到画纸上两个模糊的身影时,嘴角勾起一抹笑:"还说没什么?"
谢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画纸上是他和许听澜倚在梧桐树下的场景,虽然只勾勒出轮廓,但那份亲密的姿态却呼之欲出。"随便画的。"他别开脸,耳尖泛红。
许听澜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只是凑近了些:"晚上一起去天台?"
谢疏桐犹豫了一下,想到后腰还未痊愈的淤青,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许听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掀开他的校服衣角。谢疏桐一惊,想要躲开,却被对方牢牢按住。
"这是什么?"许听澜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指轻轻触碰那块淤青。
谢疏桐倒抽一口冷气,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我说了没事!"
"谢疏桐!"许听澜提高了声音,"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谢疏桐涨红了脸:"放开我!"
许听澜却没有松手,目光里满是心疼与愤怒:"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是觉得我帮不了你,还是根本就不相信我?"
谢疏桐一怔,看着许听澜眼底翻涌的情绪,心里突然一阵酸涩。是啊,为什么要瞒着他?明明最想依靠的人就是他。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许听澜叹了口气,松开手,却又轻轻将他搂进怀里:"傻瓜,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谢疏桐僵在他怀里,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后腰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涨得发疼的暖意。
从那天起,许听澜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大大咧咧,而是变得格外细心。每天早上,他都会给谢疏桐带早餐;课间时,会帮他整理课桌;放学路上,会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生怕他磕着碰着。
谢疏桐看着这样的许听澜,心里既感动又愧疚。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莫名的淤青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突然头晕目眩。但他不敢告诉许听澜,怕看到对方眼底的担忧与痛苦。
这天体育课,谢疏桐本想请假,却被许听澜硬拉着来到操场。"就在旁边看着我打球。"许听澜说,"不许偷偷溜走。"
谢疏桐无奈地坐在树荫下,看着许听澜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夕阳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边,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活力。谢疏桐不禁想起储物柜里的锈锁,想起那张未寄的明信片,想起那些藏在心底的话。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谢疏桐扶着树干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许听澜的身影也变得扭曲。他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不适,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滑落。
"疏桐!"许听澜的声音带着惊恐,下一秒,他已经冲到谢疏桐身边,"怎么了?"
谢疏桐睁开眼,看到许听澜满是担忧的脸,想要说没事,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伸手想要擦掉鼻血,却被许听澜抓住手腕。
"别动。"许听澜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走,去医务室。"
"不用..."谢疏桐虚弱地说,"我自己可以。"
"闭嘴!"许听澜难得发了脾气,一把将他抱起,往医务室跑去。
谢疏桐靠在他怀里,听着对方剧烈的心跳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么好。
医务室里,校医检查后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普通的磕碰,明天让家长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
许听澜握着谢疏桐的手紧了紧:"听到了吗?明天我陪你去。"
谢疏桐想要拒绝,却在看到许听澜坚定的眼神时,把话咽了回去。或许,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许听澜依旧小心翼翼地护着谢疏桐,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对不起。"谢疏桐突然说。
"说什么傻话。"许听澜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劲。"
谢疏桐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说,谢谢你。"
许听澜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谢?"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谢疏桐看着他,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被照亮。或许,有些秘密不必独自承担;或许,有些未来可以两个人一起面对。
夜色渐深,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谢疏桐手腕上的铃铛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望着许听澜的侧脸,突然觉得,就算前方的路充满未知,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而那个藏在储物柜深处的锈锁,此刻仿佛也不再是遗憾的象征。因为有些答案,早已在彼此的目光交汇中,悄然浮现。未来的路或许漫长,但只要心怀希望,终会等到属于他们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