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秘境的大门，拦的只是低阶修士。

三年里，叶墟白陪着闻人彻在药庐度过了一段安生的岁月，并未离开。

但闻人彻知道，身为大乘修士的他，肯定有办法在灵力潮汐涌动期间出入秘境。

别的不说，叶墟白那宝库不断填充的洞府，里面有些东西就不是玄幽秘境能有的，指定是对方从外面某个地方抢的。

但叶墟白不说，闻人彻也就不提，乐得在药庐混日子，反正他和主神条约都签了，能得三年的清净算是件幸事。

不过，他们人没出去，与外界的交流却不少：叶墟白有一只能够穿透空间的灵鸟，经常从外界带回消息；他们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叶墟白从外面的凡人界买回来。

用叶墟白的说法，就是苦了身体，不能苦了精神——已经被“困”在秘境里了，总要听点八卦、吃点精致滋味的才对得住自己。

又是修行剑法、又是炼制丹药、忙到神志不清的闻人彻深以为然。

离开玄幽秘境后，闻人彻本以为要和秘境中的岁月告别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接待长老看着那一排格外眼熟的小瓷瓶，彻底傻了眼，盯着闻人彻看了半晌后，深吸一口气道：“你站在此处不要动。”

说罢，迅速掏出了传讯符纸。

“堂主，有件事必须您亲自回来确认。”

他传讯完，连忙将闻人彻抬起的右手按下，小声道：“你年纪尚小，不可声张。”

闻人彻没想到接待长老都这时候了，还记得看顾他的安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扫到对方的深蓝色执事服上的名字——张云山，这才如对方所愿地收起了丹药。

很快，扶危堂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在众人频频的见礼声中，一个气势威严、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只在人群中逡巡片刻，便看到了张云山的位置，快步向两人走了过来。

挥手布下一层隔音罩之后，他才对闻人彻道：“你是炼药师？还是七品以上的炼药师？丹辰子的丹药都是从你这里拿的？”

闻人彻摇头：“不全是，丹辰子毕竟年岁已高、精力有限，一些需要耗费精力的丹药便不会亲自炼制。我的炼药等级也并没有经过炼药师协会考核，只能说一些常见的七品丹药我都能炼制。”

“那便是七品炼药师。”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做下定义，目光凝重地看向闻人彻，“以你七品炼药师的身份，扶危堂也无法处理你的事宜，我带你去见宗主，与白季青的恩怨，便由宗主定夺吧。”

中年男人很快做下决定，正要带闻人彻离开，忽然回头对张云山道：“你做得很好，汇报得很及时，今天开始你的等级擢升一级，去问道堂换新的宗服吧。”

张云山面露喜色，连连道谢。

闻人彻看着喜不自胜的张云山，心想无怪乎这无极宗能绵延百年。

即便宗门内有白季青和他那帮狗腿的存在，但也有张云山这般待人以诚的长老、和用人有度的堂主，整体也是好大于坏。

只是不知道这无极宗的宗主，又是怎样的，会是个和扶危堂主一样威严的人吗？

无极宗，玉虚峰。

云雾在这里化为了实质，遮住了山上层层亭台楼阁，却又在若隐若现中，露出琉璃碧瓦、白玉栏杆的一角，透出一丝高渺。

一个淡蓝色的身影站在亭前静看日落的霞光，他的眉眼俊丽、呼吸自然，即便是衣袖飘起的弧度，亦似有仙气缭绕。

扶危堂主带着闻人彻走到对方背后，以剑指抱拳道：“宗主，人带过来了。”

身后的闻人彻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了看前方气度卓然的背影，又看了看中年模样的堂主，很难相信前面那个才是宗主，对方甚至比他见过的大部分人俊美。

“你很惊讶，为什么？”宗主雪梦松转过身来，神情风轻云淡，看向闻人彻，“是觉得我这个模样，不配做宗主吗？”

“闻人彻不敢。”闻人彻哪敢接话，“只是以为宗主会幻化一个更年长威严的模样，这样才够服众，不是吗？”

比如火阳长老，他的修为倒也没有到维持不住外貌的阶段，但为了压住下面一群年轻弟子，便选择了五六十岁的模样。

“我已是分神，修为就是我最大的依仗，不需要靠外貌来稳固人心。”雪梦松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宗主的架子。

但正如他话中所说，他自身的修为，就是最大的架子。三千宗门内，分神期的宗主并不多见，因为能修炼到这个层次的人，很少能分心处理宗内事务，冲击化神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大多分神期的修士即便被推为准宗主，也会退而选择宗门长老。

但雪梦松显然不是这类人，他不仅担任宗主，修为进度似乎也没落下，身上的分神期威压丝毫不显颓势，甚至隐有腾升之势。

闻人彻没有说话，但表情显然已是认可，他若是修为到了中后期，大概率也不会化出中年模样巩固威势。

自身修为会是他最大的依仗。

雪梦松又与闻人彻笑聊了两句，这才切入正题：“你与白季青的恩怨我已清楚，我有两个解决办法，看你要选择哪个。”

闻人彻正色看过去。

“第一，成为我无忧孩儿的专属炼药师。”雪梦松不声不响扔了个大招。

专属炼药师，代表着只能为其主一人炼药，但同样的，该炼药师修行路上所需的一切资源，都由其主提供。

修真界的强大修士，身边几乎都有一位专属炼药师，两人相辅相成、互为对方修行路护航，成就了修真大陆许多佳话。

“——从此与他荣誉共享，他的丹药都由你提供，你的修行资源和安全由他保障。他现在年纪小不要紧，整个无极宗都是你的助力。就算是白季青，他的生身父亲，也可以任由你处置，只要你想。”雪梦松说。

闻人彻思考了片刻，摇头：“若成了少宗主的炼药师，我还如何处置白季青？同样的，如果处置了白季青，我又如何再做少宗主的炼药师？二者从来不可兼得。”

白季青是雪无忧的父亲，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即便白季青做了再多错事也一样。

若他杀了白季青，雪无忧的心中不可能没有隔阂，既有隔阂，如何互相信任？

而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闻人彻自己就是变异冰灵根，他不需要任何人护航，靠自己便能面对万难。

雪梦松看了他半晌，忽而哈哈大笑，让开了半个身子：“乖孙，听到了吗？这可不是外公不给你争取，他自己不想当你的炼药师，乖孙还需努力啊！”

闻人彻眸子微讶，就见雪梦松身后，走出一个白衣蓝腰带的小小身影，那张颇为精致的小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那双漆黑浑圆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闻人彻，似要将他望出个洞来。

闻人彻尴尬了一瞬，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宗主的第二个办法是？”

“第二个办法……”宗主脸上笑意收敛，清远的眉眼多了一丝宗主的威严，“你或许不知，白季青作为同门或许不是一个好师兄，但他作为无极宗弟子，却是个极聪明的后辈。除了丹辰子之外，他还结交了中州许多颇有威望的前辈，其中在修真界最有影响的，当属如今中大陆的玄沙真君。”

闻人彻抬起头来：“玄沙？今年仙门交流会的会址所在？”

“不错，他也是今年仙门交流会的秘境守钥人，与他结交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今年温家开放上古战场，只要是个有野心的宗门，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雪梦松如此说着，脸上却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对名次并无欲望。

但闻人彻知道，能一力担起宗主之位、修为还保持着巅峰的无极宗主，绝不是守成之辈，他一定想让弟子夺得上古战场名额。

“鉴于你不想成为我无忧孩儿的专属炼药师，那他的生身父亲你便不能动了。若你能想让白季青受到处罚，那便在仙门交流会上取得一个好名次：若能进入前二十，白季青受三百青雷鞭；若能进入前十，白季青不仅需受鞭刑，还会被关入玄铁地牢十二年不得出；若能进入前三，我亲自为你废他修为，从此沦为需历生老病死之凡身。”

雪梦松平静说着，似乎不是在讨论一个为宗门做出贡献的弟子、他的亲女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语气之淡漠令人心惊。

闻人彻看向雪无忧，却见那张精致小脸上依旧看不出神情，似在谈论一个外人。

那与雪梦松如出一辙的冷漠，难怪出生三年便被定为少宗主。

他重新垂下眸子，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夺得第一呢？”

“那你也杀不得他。”雪梦松首先接话，随即微微挑眉，“夺得第一？以你筑基期的实力吗？小子，修炼不比炼药，除了天赋之外，勤奋、历练与机遇缺一不可。”

闻人彻站直了身体，墨银的眸子泛着冷光：“若我夺得第一，我要他受完三百青雷鞭后，被剥去修为关进玄铁地牢二十年，生老病死，只许同门弟子代为照顾，不许少宗主及其母过问分毫。”

在他将“闻人彻”推落雪山的那一刻，“闻人彻”的人生戛然而止。

那么同样的，闻人彻要他在接受裁决的那一刻，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