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这几日失去的记忆尽数归于识海。
罗修当场心魂震动，身形不稳，宫无间扶了一下，这才站住。
“你好，老宫……主任。”罗修嘴角僵硬地牵了牵。明白了前因后果后，有些突如其来又有些尴尬。
他明白清除目击者记忆是无奈之举……可他天生对这种手段有些抵触。
记忆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之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世轮回里前尘不忘……
……
老武看着二人的样子，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俩……之前认识？”
宫无间还是那幅清冷模样，端着咖啡，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错……前次入念，他被卷了进去。也多亏有了他，我们才能安全出来。”
这话倒不是矫情，仅说一眼认出望帝来历这件事就帮了很大的忙。
老武没管这些，哈哈哈大笑三声：“既然这样那不方便多了？也用不着我解释了，你来吧老宫。”
不知道他们一个个什么习惯管人叫老宫……只见大叔把座位让出来教宫无间坐下，自己出屋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罗修觉得有些奇怪，宫无间自然知道老武单纯就是懒。
宫无间端着咖啡在罗修对面坐了下来，罗修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
谁也没先开口。
宫无间轻啜了一口咖啡。
为啥每次碰上罗修这小子总是板不起来脸……
因为他太好看了？自然不是。
“你先问吧。”
罗修脸色有些白，不知是紧张还是怎样，先前被问面试题都未如此。
这自然……突然想起来，跟一帮鬼鬼叨叨的神棍呆了好几天，任谁都会吓的不轻。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问这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哆嗦。
“有。”
就完了？
宫无间回身从某个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罗修看了看，这玩意他看过。
是一本小说……准确来说，一本家喻户晓的小说。
“却说唐太宗随着崔判官、朱太尉，自脱了冤家债主，前进多时。却来到六道轮回之所……”
这本小说叫西游记，嗯。
宫无间给他看的这篇是唐王游地府的部分。
罗修指尖捏住薄薄几张纸。
“所以说……小说里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鬼，有地狱。”
宫无间又喝了口咖啡：“准确来说，确实有，但那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人们从未找到过。”
“人们也没有找到过暗物质。”
……
不知道自带嘲讽怎么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有点噎人，宫无间发觉了自己情绪不太对，放下杯子，说了声抱歉。
“鬼魂滞留人间，执念郁结，就形成了你我经历过的念，而我们就是负责处理念的人员。”
“那你们是……”
“既然有鬼，那就有神佛，既然有神佛，那么就有我们这群修行者。”
“修行者……”罗修喃喃念叨着这个仙侠小说里才会有的名字。
屋子外边传来老武跟其他同事的调笑声，声音爽朗粗狂……就是嗓门很大…
宫无间不悦地皱皱眉：“一直以来招新人这种事都是他负责——他叫武真——以往会给你们新人演示一些道法，增加可信度。”
“虽然往往更可疑就是了……”
说着，宫无间一打响指，指尖窜出一点小火苗。
也不是没有这种魔术……
罗修看着好生神奇，伸出手试探一下温度。
灼热……确实是真的火苗。
宫无间啪又一个响指，火苗熄灭。
罗修忍不住想：“跟打火机一样方便……”
画面玄幻了起来，罗修却莫名放下心。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代人从小就是看各种小说动画的缘故……
罗修在念中已经见过宫无间更多更强大的道法，既然记忆归位，就不用再演示了。
“那么我来到你——贵单位……”
宫无间看了他一眼，又毫无可知叹了口气：“你的修行天赋我还没有看过……但既然老武把你特招进来，自然是因为你有异于常人之处。”
之前关音音就看过他……天生的灵媒体质，可以看见很多东西。
罗修有些苦涩地想到……从小到大这些惊悸与不可言说……落到今天就是一份……工作？
而且这安排明显来自上层意志……他不喜欢这种安排。
罗修微微低下头。
宫无间有些惊讶：“怎么，不喜欢？”
普通凡人，尤其年轻人，听到可以修行成仙之后，有几个不惊喜的？尤其是小海，刚一听说能像电视剧一样飞来飞去之后，二话没说就答应入职了。
罗修本想说点什么掩盖过去，末了还是点点头。
宫无间把桌子上几页“唐王游地府”收回手里：“虽然你是我们特招进来的，但我们会绝对尊重你的选择。
“这次面试不会对你正常人生有任何影响，你可以转回其他单位继续……
“但是记忆……抱歉这是规定。”
罗修的心里在挣扎。
“我们单位的福利待遇肯定是比一般单位要好，但肯定不会大富大贵。
“而且我们外事部——你也经历过了，执行的任务多多少少都有些危险。”
罗修下意识地双手抓在一起，使劲攥着。
宫无间看着他，微微有些不忍心。
人每一次被迫做出什么选择都是痛苦的。
“我从小……爸妈在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样子。”罗修忽然开口。
“那是一次车祸，只有我活了下来。在那之后就是一家亲戚一家亲戚的住着。
“最开始每个人都说当成自己家就好……但你也知道的……我终究是个孤儿。”
“上了大学之后，我就住在学校里，有政策补贴和奖学金，还算过得下去。
“平时我也在打工，攒下钱，现在一个人租房子住……”
罗修这话不是卖惨，说的有些乱，宫无间没有打岔，认真听着。
罗修深呼吸一次，“老实说我考公……并不是我有多么无私……本质上我只是想安定下来。”
说完了自己的诉求，罗修也平静下来，看向宫无间：“如果我到这里就职的话……”
“可不可以……长生不老？”
好吧，不是什么意外的问题。
宫无间摇摇头。
“那……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宫无间又摇摇头。
罗修轻笑一下：“那看来这工作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宫无间回答：“我们的工作确实没什么特殊……无非就是多看一些或悲或喜的人或者鬼，去经历一些或悲或喜的旧事罢了。”
罗修点点头：“确实。”随后站起身。
宫无间有一点点失落，不多，就一点点。
“那我就留下吧。”
？？？
“我愿意到贵单位就职，今后请多关照，宫主任。”
罗修伸出右手，宫无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握了握手。
“为……为什么……”
“修仙诶！多cooooooool啊。”
罗修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当间两颗小虎牙显得分外可爱。虽说已经大学毕业，架不住罗修长得嫩，跟小海称兄道弟一点不过。
宫无间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
“我们这里到底不是正宗修行宗派，只是办事部门，我可以推荐你去……”
“其实，”罗修打断了他。
“我想找个对象。”
啊？
这什么思维？
有点跳跃了吧。
还说是宫无间过分老气横秋还是大人食大便了？
宫无间有点没理解。
罗修说出这句话，轻松下来，甚至走到窗边活动了活动身体。
“既然这里可以见到更多的人与事……
“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什么鲜明的爱憎，我想要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
放在小说里，放在漫画里，这或许是龙傲天男主开后宫的土味情话。
但罗修说的很是真情实意。
他想与这世间建立联系；
他想与某人结下深不可解的羁绊；
他想爱着别人，被别人爱着；
他想，
爱上自己。
……
…………
“而且，”罗修把话茬转了回来。
“宫主任……你刚才的表情……”
“我表情怎么了？”宫无间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你看上去……有点……舍不得我……”
罗修一时间没想到更好的词。
怎么形容刚才宫无间眼底的那四分落寞三分期待二分小意一点……
好吧就是舍不得。
宫无间听到这话微红了脸，很不自然地转过一边去。
“咳……你……资质很好，我们单位常年缺人，自然需要你。”
罗修看着他出囧的样子，眼底有笑意。
宫无间清了清嗓子，不敢与他对视。
罗修还在看着他。
他又清了清嗓子。
听到咳嗽声，一个机灵古怪的小脑瓜探了进来：“主任，有什么事吗？”
赞美张建国小朋友！！！！！！！！
正尴尬间，小海进来解了围。
看到一边的罗修，小海很是惊喜，一个飞扑抱了过去：“罗大哥！”
宫无间躲到一边喝口咖啡，平复一下心情。
鬼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对上罗修都绷不住。
宫无间在单位可是给自己立的高冷人设阿喂！
咖啡早没了，宫无间喝了个空，好生郁闷。
……
…
罗修跟小海简单说了一下经过，知道罗修要来单位入职，小海很是高兴。
“从今天开始罗大哥你就是单位的老幺啦，哈哈哈哈！”小海学着黑魔仙的样子，叉腰夸张笑着。
宫无间打断了他：“还没说正事呢，报告写完了吗……”
小海吐了吐舌头，麻利闪人走了。
宫无间取出几分合同、协议之类的，罗修一一签了。
他当然明白，只是这合同格式无比规范，具体内容却奇奇怪怪。
什么人口密度高于700人/平方公里的地区不许展露修为啊……
什么每年年中按袚除恶鬼数发福利啊……
还有什么学习唯物……
桥豆麻袋！都修仙了喂！
一路看得龇牙咧嘴，最后还是签完了。
这就算咱们小罗的正式入职了。
宫无间收好资料。
“抱歉……没来的及准备什么迎新活动……”
罗修笑笑：“哈哈哈，没什么……”
“先带你认识一下吧。”说着宫无间领着罗修走出会客室，回到中间办公区。
“这里是文职人员办公区，负责异常追踪以及修行者的日常管理。他们跟你的情况有些相似，没有修为，但可以察觉到一些。”
这时候，那个姓武的大叔正在跟一个小姑娘有说有笑侃大山，宫无间一皱眉，但没说什么……
“他叫武真，负责人事。”大叔听到声音，很是轻佻喊了一句：“早上好啊新人！”
拜托，这是下午好吧。
罗修问了一句：“武……大哥也是文职？”
“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外出执行任务的，修为不错，习的是千山道法。”
“千山道法……”罗修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觉得很是厉害，朝武真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上次没跟着宫无间他们一起行动。
宫无间带着他继续走，路过某间关着门的屋子。
“这是音音姐的办公室，你见过的。她是这里原先的负责人，南海门下。”
南海……罗修听着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