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炸弹。

热浪燎上皮肤，格洛丽亚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瞬间掀开，有微小的火焰顺着四肢向上攀爬，在星星点点火光冒起的刹那又被雨水浇灭。

失重感包裹着她，爆炸所产生的焰火竟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安心的温暖，直到皮肤灼烧带来的痛感像潮水一般越涨越高，格洛丽亚才骤然清醒，她迅速展开能量罩，淡红色的光亮包裹住整个身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在落地时产生二次伤害。

爆炸波及到了整个小巷，本就破烂的墙壁崩塌碎裂，住在周围的居民虽然惊恐万分，但也算是轻车熟路地奔逃四散——毕竟在哥谭这种事儿并不少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蝙蝠侠，他在爆炸前一刻被甩了出去，几乎没受什么伤，在现场稳定下来后第一时间赶回去探查情况。

然后是红头罩和罗宾，爆炸发生时他们正站在巷口，伊洛温在火光亮起的第一时间就带着所有人移走——现在又移了回来，他们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红罗宾去哪儿了？”罗宾观察着脚下的废墟，记忆中，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几堵危墙，雨水混着泥土和灰尘、顺着断裂的钢筋不断滴落，在崎岖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肮脏的水花。

“……这儿呢。”

通讯器里的男声混杂着轻微的电流音，和现实中隐约的回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诡异的双声道，男孩顿了一下，向下看去——一只沾满泥浆的手从混凝土废墟中伸了出来，手套上还破了好几个洞。

“噗哈哈哈哈哈哈……唔咳咳咳！”红头罩毫不掩饰地疯狂大笑，他动作夸张地前俯后仰，最后还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狠狠咳嗽了好一会儿。

罗宾倒是没怎么嘲笑，不过他默默用自己的微型设备将这一幕给拍摄了下来，“德……我是说，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我可没有异能者帮忙，”见兄弟两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刚把脑袋探出来的红罗宾咬牙切齿，“快把我拉出来，我的腿被卡住了。”

“汤姆应该已经死了，”伊洛温将狼狈的义警回溯后，收到对方相当真诚的道谢，没管三个男孩闹哄哄的交流，她向前迈了几步，“那种状态下，除非他能把自己的皮肤硬化，要不然不可能还活着。”

“同理，莉亚说不定也……”

“不会的，她有异能，”此时此刻，卡萝尔反而冷静了下来，比起伊洛温的慌乱猜疑，她的语气坚定，眼睛也亮得吓人。不顾泥浆和尖锐的碎石粒，女孩半跪在地上，还能站起来的土豆人正在和她一起挖着那些湿漉漉的混凝土块，“她有异能，肯定会保护自己，莉亚又不蠢，爆炸来了会跑的。”

“……”

伊洛温没有回答，她们一同沉默了下来。卡萝尔抿着嘴，只是不停地、用力地挖着被震碎的石块，然后没过一会儿，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进来，是伊洛温，和她一起寻找着关于莉亚的线索。

蝙蝠侠降落在两人身边，卡萝尔看了一眼，紧接着又埋头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蝙蝠侠，你是来帮忙的吗？”

“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蝙蝠侠并没有回答，反倒是抛出了疑问，虽然没有明说“她”是谁，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和你有……”伊洛温本想呛他一句，她抬起头，甚至连表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很重要的关系。”

卡萝尔的一句话把伊洛温剩下的“什么关系”几个字堵在了嘴里，她张着嘴，未能说出的话变成了一段长长的气音。

“……？”

不是，她刚刚说了什么？

现场霎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这份尴尬主要集中在除了卡萝尔以外的其他人身上。

伊洛温一脸诧异地注视着语出惊人的卡萝尔，她看上去恨不得直接冲过去狠狠摇晃对方的肩膀，再大吼一声为什么要把这么私人的事情告诉看上去就来者不善的义警。

莉亚现在明显不是好人啊！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要是蝙蝠侠真的查出了什么把她逮捕了可怎么办啊？！

蝙蝠侠本人也没料到真的有人会回答自己，而且看另外一个人的反应，卡萝尔没有说谎……他少见地被梗住了，竟然真的有人会这么直接、真诚地主动说出线索，自己甚至还没开始诱导。

不仅是他，就连剩下的几个男孩都一并露出了类似于便秘一般的表情。

“……唔，看来你们没有统一好说辞，”红罗宾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见没人接话后又慢吞吞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还没能组织好语言，“所以你们是……？”

卡萝尔就连眼神都没分出去一个，她还在认真挖着土，就像是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她是我们很重要的人，就……大概类似于超人和蝙蝠侠之间的关系吧。”

“这是什么比喻……”红头罩默默吐槽，他挠了挠脑袋，总算稍微明白点了，“所以，也就是你们这个……朋友，她也和这个药扯上关系了？不过如果你们关系很好的话，她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不知道，”伊洛温及时打断了卡萝尔，如果让她自由发挥的话不知道又会说出怎样惊人的句子，“等找到她再说吧。”

“好吧，”红头罩耸耸肩膀，用脚踢了踢一块断墙，空隙里传来闷闷的回声——里面是空的，没有东西，“那快点吧，维尔也在这下面呢。”

“和你们朋友在一块儿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在下面？”红罗宾突然想到那个和自己纠缠了好久的男人，“你们也认识他吗？”

“无可奉告，”伊洛温没好气地掀起一块儿石板，“要想知道的话就过来帮忙。”

救援队伍的人数瞬间增加了，两个女孩负责她们的“朋友”，罗宾被蝙蝠侠派去疏散周围市民以及和警察交涉，红罗宾、红头罩还有蝙蝠侠，三个人则是各有算盘，可能是想要找到和那两个人以及药物相关的线索，也算是加入了她们。

雨还没停。

一滴混着铁锈和尘土的水珠顺着混凝土缝隙流进下面的空洞，滴答一声砸落在女孩的额头上，她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模糊的嗡鸣还有一些隐约的人声，听不清楚，脑子里一团浆糊晕乎乎的，格洛丽亚艰难地转动眼珠，视野被什么遮挡住了，她分辨了半晌才认出那似乎是自己的血，已经结成了一块梆硬的痂。

左半边身体被压在一大块墙下，快要失去知觉，她试图移动一下手指，但是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都会带起胸口的剧痛，于是她只能一点点向右边转头——随着动作，她能感受到碎裂的通讯器在耳朵里沙沙作响。

右侧有一个空洞，但是那里很黑，她什么也看不到，手臂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某块平地上，她稍微动了一下，摸到一手又湿又黏的液体，于是她继续向前探去——那里有一个柔软又暖和的东西。

像个娃娃。

格洛丽亚努力辨认了一下，汤姆在那种情况下应该已经变成了一滩碎肉，义警们都在远处躲开了，那就只有可能是……

“……詹姆斯？”

她试图叫醒自己的队友，但却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

“詹姆斯……还活着吗。”

她继续用手指戳着人体，但平时很碎嘴的男人此刻却没有回答。

“詹姆斯……”

没有回应。

他死了。

想到詹姆斯那副自负的模样，格洛丽亚想，还以为他能活得更久点，看来他和其他的特工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继续向里面摸去，左手可能已经脱臼了，但她不在乎，只要能再伸长一点就好。

越过坑坑洼洼的枪口还有混着血液和碎石粒的作战服，她碰到了一小块皮肤，可能自己失温太严重，格洛丽亚并不觉得很凉，那里甚至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脉搏。

然后向下，她碰到了他的手，摸索了一下大概位置，詹姆斯的手覆盖在胸膛上，他是保持着这个动作死去的——那里有什么东西，格洛丽亚立马推断出。可是男人的手指已经有点硬了，很难掰动。

于是她用最后的一点能力，从他胸口下的衣物里翻出一个东西，也是唯一一个，类似于一张薄薄的纸，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查看了，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后，格洛丽亚啪嗒一下瘫了下来，虽然她本来就躺着，闭上眼睛，听着越来越近的、不知谁翻动废墟的声音。

然后一束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是手电筒。

“……找到……快……卡萝……！”

伊洛温几乎屏住了呼吸，任谁看到熟悉的人满脸血地埋在废墟里都会有些惊慌，她努力保持镇静，一边呼喊着卡萝尔过来，一边思考该怎么不造成伤害地把对方捞出来。

“先把周围的碎石全部搬开，”红罗宾先到了，“她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红头罩也来了，他估摸着角度将一根弯曲了的钢筋捡起，“对了你不是有那个什么能力吗，刚刚给德、咳，红罗宾用的那个。”

差点说漏嘴，不过还好两人都没注意这种问题。

“等先把她移出来吧，”卡萝尔打量了一会儿，洞口太小，连胳膊都伸不进去，“把这个弄到旁边去……喂！莉亚！”

女孩的眼球转了转，像是对外界的声音还有反应。

“她还有意识，”蝙蝠侠轻巧落在几人旁边，他刚刚找到了汤姆残留的人体组织，准备今晚夜巡结束后带回去化验，“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下，闪电突兀地划破云层，伊洛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看着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身体，心却反而古怪地提了起来。

就像是响应了她的不安，她的脑海中赫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带着电流的女声——伊洛温和卡萝尔下意识看向对方，是昨天自称系统的那个玩意！

“更新结束，系统即将重启，预计用时一分钟，即将进入倒计时……”

“60……”

随着最后一块石板被搬开，莉亚完整地露了出来——她浑身湿透，血水顺着四肢不住地流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皮肤似乎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苍白冰冷。

“45……”

蝙蝠侠小心地将女孩抱了出来，动作尽量平稳，并且不能碰到任何伤口，毕竟她的状态能称得上一句濒死。

“20……”

伊洛温跪在格洛丽亚的面前，俯下身体，手掌贴向她的额头，那是唯一一块还算比较完整的皮肤，然后闭上眼，开始回溯。

“10……”

创口开始愈合，血液也重新回流到血管中。

“7……”

心脏在胸腔里用力搏动。

“4……”

伊洛温脱力般垂下手臂，冷汗从额角冒出，她大口喘着气。

“3……”

地上的女孩睁开了眼睛。

“莉亚……你还好吗，终于……”

地上的女孩突然抬起手臂勒住伊洛温的脖颈，借力直起身体，右手同时向前捅去。

站在旁边的卡萝尔只能看到银光闪过，然后是一声湿润的闷响。

“2……”

蝙蝠侠最先反应过来，狠狠拉开格洛丽亚，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

伊洛温不可置信地捂住腹部的破口，缓慢抬头看向昔日的好友，可这里没有光线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最终还是卡萝尔一把托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

“莉亚……？”

为什么？但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警惕起来的义警，震惊又茫然的伊洛温，以及脸色凝重的卡萝尔，一切的一切，都在结束的倒计时里戛然而止。

“1——”

“——更新完成，系统4802号为您服务。”

“欢迎三位宿主绑定‘拯救世界’系统，请您加油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努力达成拯救世界结局吧！”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