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叙以柏荷的名义叫上宁芙和赵冷，加上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的陆轻厌，五个人找了间会议室细说。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连同那辆新跑车都不见了？”秋叙琢磨着。

陆轻厌拉下会议室的触控屏幕，简单地画下一个圆圈代表橙湖，将站点与王宫以及它们之间那条沿着湖畔建造的公路标注出来。

柏叶、宁芙爸和一个崭新到来的浮空城人，就是在这条公路上失踪的。这条公路一边是橙湖，一边是橙湖城的空地——为了保证国王的威严，普通市民被禁止在公路附近居住。

因此，有目击者的可能性非常小。

秋叙看了看面前着急的赵冷和宁芙，又看了看外面事不关己的众多高层，揉了揉额头。

“我们调动不了橙湖城官方，只能私下行动。陆轻厌，你去找贺老板和小褚，让他们的人帮忙留意公路附近有没有人看到什么。赵冷和宁芙留在站点打听打听，他们走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柏叶，你和我从站点回王宫，如果路上没有线索，我们得进你哥房间搜索。”

秋叙安排完毕，赵冷和宁芙肉眼可见地定了定神。恰好他们的专用舱还在失窃状态，他们没什么活要干，三方人马立刻分头行动。

陆轻厌把自行车留给了秋叙，秋叙取了一套潜水装备防止用得上。他骑车载着柏荷沿公路前进，地上的车痕不太明显，但依稀能分辨出跑车一直平稳前进，直到半路急刹车。

秋叙的自行车也刹车，他下车看了看周围。车辙急刹车后不久，又重新起步，拐了个弯直接开进了橙湖。

柏荷泪花都出来了，问：“领班，我哥会不会……我们怎么办？”

这小姑娘怎么也跟着叫领班了……秋叙冷静地说：“敞篷车淹死人的概率低，我下水看看。”

他换上潜水服，叮嘱柏荷注意安全，便潜下橙湖。橙湖的水极为浑浊，可见度很低，秋叙下潜了好一阵，才找到栽入湖底的敞篷跑车。车座上自然是空的，安全带也是解开状态，可见柏叶等人即便跟着车子一起下水，也离开了跑车的束缚。

不过以橙湖的污染程度，地面人落水后看不清方向，再被辐射带来的副作用影响，保不定就一直在水底徘徊直到昏死溺死。

湖底有很多水葬在此的人，秋叙不得不一个个翻看。检阅这些湖底腐尸算得上他这辈子最恶心的回忆之一，饶是秋叙也相当肝颤。好不容易搜索完跑车附近一公里左右范围，没能找到柏叶或宁芙爸任何一人，也没有看到浮空城人，秋叙只好回到岸上。

柏荷跑过来拉他，秋叙连忙喝止，说：“别沾水。”

这里没有冲洗潜水衣的条件，秋叙将潜水衣脱掉放在湖边不管了，示意柏荷上车，他们继续前进。

柏荷看了看他的神情，心里非常不安，沉默地坐在后座上抓紧他的衣摆。

一直到抵达王宫，整条路都没有谁上岸的痕迹。橙湖占地十二平方公里，如果在跑车入水处落水，却没能从这条路上岸，那就上不了岸了。

自行车停在王宫门口，四个守卫盯着秋叙。柏荷擦了擦眼泪，跳下车领路，她这个小姑子余威尚在，畅通地带着秋叙进入宫中。

白天来到柏叶的房间，秋叙留意到所有门窗都有监控，而且只监控柏叶的房间及周围，他意识到这些监控不属于王宫，属于柏叶自己。房间在末日前属于正常布置，有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只衣柜，一只休息用的沙发。

书桌抽屉上了锁，秋叙点了点桌面，扭头问柏荷：“有钥匙吗？”

“哥哥不让我碰他的东西。”柏荷摇摇头说。

“那没办法了。”

秋叙研究了会儿书桌，这书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廉价社畜用品，可想而知质量相当一般。上锁的抽屉在一列三只抽屉最上面，料想底部不会结实，秋叙抽出下面两只抽屉，钻到桌洞底下，拔出短刀刺穿抽屉底部，进行了一番强拆。

抽屉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其中混着些很显眼的东西：一本书，一张工作证，一枚手环，一只智能手表。

秋叙捡起书翻了翻，大概是些种植花卉的教程。柏叶折了两页，分别对应王宫花园里的两种植物，他好像在帮忙养护花园，在书页上细致地画了重点还记了笔记。

“……这又是什么？”秋叙捡起工作证。

工作证正面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姓名也不是柏叶。此人是一家公司的工作人员，隶属部门写着“船坞”。那家公司秋叙被送入太空监狱前听说过，正是推出私人潜水艇的公司。

看来工作证是刷卡进入船坞用的，而船坞应该就是柏叶之前得到潜水艇的水下遗迹。

秋叙又拿起手环，手环线条简约，金属材质非常高级，不属于废土时代，也并非浮空科技，而是秋叙所熟悉的两百多年前的风格。他辨别了一番，意识到这枚手环其实是钥匙，这又是为了进入哪里？

智能手表属于便携电脑，它连着房间里的监控，这才是秋叙要找的，他打开智能手表，需要刷脸。柏叶和柏荷长得很像，秋叙便让柏荷试试刷开，他们试了十多次，还真成功了。

秋叙打开监控快进看了看今天的。

早上柏叶正常起床，随后就被人通知浮空城来人了，但国王不在。柏叶呆呆地站在房间里嘀咕着什么，秋叙放大画面，仔细辨认他的唇语。

“……又来一个浮空城人……也不错……”

柏叶大体上这样说，至于为什么“也不错”，他似乎是在内心补完的，嘴巴没有透露。

秋叙猛地想起什么，问柏荷：“赵冷说你哥偷了两个浮空城人，在哪？”

“……哥哥交给李哥哥了。”柏荷说。

“他是谁？在哪？”

“他叫李无阕，就在哥哥说过的图书馆附近的地下住着，他身上有很多的星云斑。”

秋叙想起地底人之中有个星云斑患者，年纪比小彩大一点。

“行吧，我们先去宁芙爸的房间找找线索，然后回站点。”

宁芙爸房间里只有各种美容养颜物件，秋叙和柏荷一无所获。他们离开王宫，回到站点的会议室，陆轻厌还没回来，秋叙先叫来赵冷和宁芙。

“这几天大家都不想来站点，国王强制几个人过来轮班。今天值班的人说直到他们走，都没有什么异常。”

过了快有半个小时，陆轻厌才回来。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跟着那对他们从牧羊人手中救下的双胞胎。

比起前两天刚被救下时，双胞胎现在情绪稳定多了。他们一个叫松风，一个桑岚，这对双子从长相到神态都一模一样，哪怕一直站着不动，一晃神大家就会忘记哪个是哪个，完全分不清他们，好在他们看起来也不在乎被认错。

“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们闲着，所以我们自愿出来帮忙，在城里打听了一圈。”双胞胎之一对秋叙阴沉地笑了笑，说，“这里是叫做橙湖城吧？橙湖城这段时间失踪了很多人。”

秋叙嘴角一抽：“失踪的两个人带一个浮空城人还没消息，又告诉我橙湖城一直在闹失踪？”

“橙湖城的失踪率一直很高，所以贺老板没有留意。”陆轻厌说，“橙湖城人也不会留意，但现在有人察觉到不少人失踪，那就意味着比平时失踪的人更多，多到习以为常的橙湖城人也隐约觉得异样。”

“还有一个地方也有人失踪。生存集会，于昕怀疑地底人吃人，那些人或许就是失踪了。”秋叙皱眉说，“我们去生存集会。”

这句里的“我们”，仅仅指秋叙和陆轻厌。

双子之一说：“带上我们吧，扶桑会也在那个生存集会附近。”

今天扶桑会的人之所以忙得不行以至于派双胞胎出来帮忙，就是因为褚秀林和田寻两人不在城区。那天秋叙让贺雪歌接触地底人，贺雪歌与李无阕的交涉不太顺利，但因他们的居住地已经暴露，李无阕决定搬家，贺雪歌带上物资去帮忙，李无阕最终还是答应了。

褚秀林则是委托田寻押着于昕去赔罪，也不知于昕被“说服”得怎样了。据双胞胎说，褚秀林不太指望地底人给出水培技术，准备顺便在图书馆里找找资料。

陆轻厌开车，秋叙从副驾扭头看后座的双胞胎，见他们虽然脸色阴郁，但精神状态不错，笑问：“你们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大家对我们都很好。”双胞胎之一说。

秋叙尝试辨认：“桑岚？”

旁边的那个试图扯起嘴角：“我才是桑岚。”

“……”太难分辨了，秋叙转移话题，“你们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回去？”

松风说：“我们不回去了，想留在扶桑会，你会同意吗？”

桑岚也说：“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在叔叔手底下讨生活，还要被叔叔的儿子欺负。在橙湖城感觉好多了，而且扶桑会缺人手。”

“扶桑会的事，褚秀林他们几个同意就行。”秋叙说。

陆轻厌清晰地记得上次来的路，这次不去垃圾村，车子开了小半天，抵达了图书馆附近。荒地上看似空无一人，秋叙下车时却敏锐地感觉到被人窥探，不过这种感受在陆轻厌露面后消失了，看来是贺雪歌留下的人守在暗处。

秋叙四人从裂缝下到图书馆，褚秀林正在图书馆里找书，秋叙对他点点头，又沿着地下河来到地底人居住的实验室。

地底人正在搬家，实验室里一片杂乱。他们的水培箱一箱箱地搬出后，四面的墙壁露出来，秋叙这才发现墙上还有一扇门，并不显眼，之前被密密麻麻的植物遮住了。

李无阕守在实验室里，他脸上的星云斑一块一块的，秋叙仔细分辨他的长相，他和小彩的轮廓并不相似。

见到秋叙，李无阕犹豫了一下，对秋叙点了点头。

“……我看到你让他们把抢走的东西放下，恢复原样。”李无阕说，“……谢谢。”

“我们小褚也不错的，为了这事和那个土匪头子绝交呢。”秋叙笑着提议，“你去教教他，他们有一大群人要养，很需要水培技术。”

李无阕又迟疑了一下，说：“好。”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交给秋叙，说：“我们的水培技术也是别人教的，作为交换他可以过来这使用那个房间。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教程，我看你们好像识字，你们可以抄一份。”

秋叙翻开笔记本，上面几乎没有字，手绘了水培植物的操作流程，包括植物枯萎、病变等情况如何治理。绘画技术很一般，胜在细致。他心底隐约有些猜测，刚想问问这是谁给他们的，便翻到了有字的一页，这一页画了些药剂瓶并在瓶身写了药剂名字。

那字迹和柏叶在养花教程书上写的一样。

秋叙看向李无阕指的房间，就是方才被架子挡住的那间。或许水培架是故意挡在那里的，只要柏叶来时挪开就行。

秋叙思索片刻，拿出之前在柏叶房间里找到的手环，戴上后在门上刷了刷。早该没电封闭的门禁亮了，一个亲切的机械声音说：“打卡成功。”

磁锁传来轻微的啪嗒声，暂时解锁，门微微敞开一缝，一股寒气泄露出来。里面传出的温度低得吓人，秋叙的手已经覆到门上，不知怎么汗毛倒竖，先小心地将门缝扩开到能够窥视的角度，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个个人被冻在透明容器里，最显眼的一个人赫然就是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