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少见地动了怒。刀光行云流水般在夜色中划过,带起阵阵森冷的杀气。那诡异的笑声顿了顿,又带着笑意说道:“哎呀,我的法术竟然又骗过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呢,真是令人惊喜的收获啊。”
白棠追着那神秘的不速之客,一路追到了衡元城外。两人皆是身手矫健,在城中的屋檐树梢上起起落落,竟然也没有惊动守夜的弟子。
刀锋借着如水的月色,映照出白棠杀气凛然的双眸。她翩然落在树梢之上,似飞鸟振翅,衣袖如白羽纷飞,冷冷道:“你将我引到这荒郊野岭,目的应该达到了吧?我的人在哪里?”
白棠的目光扫视着树下的阴影,那神秘的偷袭者便躲藏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看不到真容,只闻其声:“久闻水神弟子大名,今日领教了,果然不凡。大人若不介意,便来我庭中一叙吧。”
话音刚落,白棠眼前景色变换,迷雾忽然漫上荒山,又迅速地散开,原本长满荒草野树的地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小楼。
画堂春。
白棠看着门上笔迹秀丽的字与精雕细琢的装饰,冷笑了一声,从树梢上落下,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门口。
大门应声而开,里面一片漆黑,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却传出了一阵阵浓郁的熏香味道。白棠丝毫没有停顿,大步跨进门里。在那一袭白衣被黑暗吞噬之后,那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小楼内部原本是一片漆黑,随着白棠的进入,过道两侧的壁灯逐一亮起。里面的路况十分复杂,弯弯绕绕,白棠便只好凭借自己的直觉前进。
由于光线昏暗,她竖起耳朵,警觉地聆听着四面八方各种微小的响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方向。四周似乎有几缕若隐若现的烟雾,鼻尖还萦绕着独特的香薰味道,令人有些昏昏欲睡,白棠微微皱起眉,衣袖轻轻将烟雾扫开。
白棠蓦地停下了脚步。
有一道细长的黑影迅捷而凶狠地扫过,噼里啪啦地击碎了过道两侧的壁灯。烛火熄灭之后,四周再次被浓郁的黑暗色调包围。
破空声响起,白棠横刀相迎。凤翎刀与未知的武器在空中碰撞,爆发出清脆的响声。白棠觉得刀身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反手一绞,对方却迅速退却,从侧方再次袭来。
白棠一脚踏上墙壁,腾空而起,闪过那一击,又借着高处的优势,手中刀锋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对方的武器似乎是长鞭一类的东西,尽管白棠躲过了主要的进攻,眼尾却还是被划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黑暗里,白棠只能看到对手的模糊轮廓,然而对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似乎比她要好,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她的蓄力一击。
长鞭破空声再度从身后袭来时,白棠没有转身相迎,似是反应不及,即将被对手得逞。
过道内温度骤降,长鞭即将触到白棠之时,竟然被凭空凝结的寒冰生生冻住。白棠回首,一手拽住长鞭,狠狠地往后扯,另一只手握着长刀,直向对手刺去。
对方不知是因为措手不及,还是因为实力不济,竟然也就这么被白棠扯了过去。白棠一惊,又怕一不小心真把人给捅死了,连个问话的都没有,赶紧将刀锋偏了几分。
这么一来,另一只手拽人的力道又顾不上控制了,白棠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自己拽过来,直往自己身上扑。两人一时间失去平衡,双双倒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棠后背猛地撞上地面,顿时有些头晕眼花。她正要一掌打晕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以免自己突然被袭击,却听到了那人有些嘶哑的熟悉声音:
“白……棠?”
白棠那一巴掌顿时打不下去了。
“凛川?”
她抬起眼,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紫芒的双眸。她赶紧在掌中燃起一道火光,映照出了凛川略显苍白的脸色。
真的是凛川吗?她有些怀疑,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凛川看着她一脸严肃地戳自己的脸,疑惑却又有些恼怒,暗紫色的眸子盯着白棠,薄唇紧抿着,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化成原形,一口咬断对方脖子的本能反应。
“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白棠问。
“……是天雷。”
白棠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好像有点沉啊,先起来行不行?”
“太冷了,我动不了。”凛川微微阖上眸子,近距离之下,甚至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眼睫在微微颤动。
白棠这才发现他整个人都似乎有点发抖,赶紧把灵力都撤了,又吃力地把人扶起来坐着。
凛川按住她想要为自己输送灵力的手,摇了摇头,沉声道:“这里的香味有问题,有乱人心智的效果,我们快找出去的办法。”
“有问题?唔,闻着确实不太舒服,不过我好像没有受到影响。”白棠轻轻挥了挥衣袖,清浅的幽香驱散了一直萦绕在凛川鼻尖的熏香味,她问道:“这样好点了吗?”
凛川一直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又想起黑暗里白棠可能看不见,便轻声道:“好些了,多谢。”
不知是因为声音有些沙哑,还是因为深沉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语调听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白棠凝视了黑暗中那个模糊不清的轮廓一会儿,又想起一事,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中半晌没人回应,白棠担心自己下手太狠把凛川揍晕过去了,伸手推了推他。凛川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白棠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凛川听到有人假扮自己,诧异道:“你也被骗了?”
“是啊,装得还挺像……等一下,什么叫‘也’?难道你也……”白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人刚才没有回答,估计是嫌丢人没好意思说呢。
联想到之前凛川见到她时看似冲动的攻击行为,凛川很可能也是被假冒的自己给骗了。白棠想到这家伙现在估计别扭得不行,要是蛇形的话整条蛇可能都要扭成纠结的一团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凛川:“……你笑什么。”
白棠:“没有,我想到……咳,我想这骗子骗术还挺精湛,费这么大劲儿把我们两个都骗进来,直接出去未免有些可惜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又向凛川伸出手:“走,我们去看看这画堂春藏了什么玄机。”
她本意是想让凛川变回原形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却没想到一只冰凉的手搭了上来。凛川借着她手上的力道站起了身,而她毫无防备地一愣,差点被扯了个踉跄再次摔个四脚朝天。
凛川手上一个用力,抓紧白棠的手腕扶稳了她:“自己都没站稳。”
这充满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白棠撇了撇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凛川道:“前方岔路口,左转,那边的方向有很淡的戾气和怨气。”
“没有啊……”白棠仔细感受了一会儿,一脸茫然。
“走,我的感觉从来不出错。”凛川笃定道。她正要抽出自己的手,凛川却拽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向前走。
转过了拐角,四周的壁灯又开始一盏接一盏地随着他们的脚步点亮。白棠这才发现,凛川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易碎的白瓷一般。
该不会伤势又加重了吧,又或者刚才自己下手太重了,唉,这老大果然不好当啊,谁来告诉我把自家小弟打伤了怎么办……白棠颇为忧愁地想着,思绪逐渐飘远。
察觉到某人的心不在焉,凛川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白棠的愁云惨淡的脸色和眼角被擦伤的一抹红痕。
白棠的眼睛大而灵动,笑起来时眼神里常常带有朝阳一般的暖意与朝气,而当她眼中带着几分茫然抬眼看着人时,总会显露出几分天真而无辜的神态。她眼角的红痕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凛川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差点伸手去触碰她的眼角。
“你受伤了。”他语气平静地说。
“啊?……哦,”白棠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眼角的划痕,摇了摇头,“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两人在凛川的带领下走过七拐八弯的楼道,越是往前,那股不详的气息便越重。很快,白棠也察觉到了。
“果然,好重的戾气!”白棠放出灵识,警觉地感知着四周的动静。随着戾气与怨气的加重,他们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兽类的嘶吼声在楼道里回荡。
凛川在一道紧闭着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上贴着符箓封条,那深重的怨气与野兽的咆哮便藏在这道大门之后。
白棠伸手去揭那门上的符纸,却一下没有撕下来。门上闪过一层红光,符纸牢牢地粘在上面,仿佛与大门是铁铸成的一个整体。
白棠对凛川道:“你退后些。”
随即,她手上用力,一道炽热耀眼的火焰在她的指尖燃起,只一瞬便把那符纸烧成了灰烬。门上红光乱闪,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白棠手一扬,纸灰纷纷扬扬洒落。她一脚踹在门上,喝道:“开!”
门终于应声而开。
然而门里却有更大的“惊喜”。“哗啦啦”的锁链声与可怕的兽吼声交织,怨气与戾气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