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站在深圳艺术学院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画筒。七月底的深圳闷热如蒸笼，他的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今天是面试的日子，三个月来的努力全押在这一刻——如果通过，他就能转学来深圳，离温暖更近一步。

"身份证和准考证。"门卫懒洋洋地伸出手。

周野递上证件，目光扫过校园里穿梭的学生。他们抱着画具、谈笑风生，像一群自由的鸟儿。他曾无数次想象自己和温暖成为其中一员的样子，在这个远离家乡是非的地方重新开始。

"周野？真的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转身。张阳站在校门口，满脸惊喜地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周野惊讶地问。

"表哥告诉我的面试时间，特意飞来给你打气啊！"张阳拍拍他的肩，"紧张吗？"

周野扯了扯衣领，"有点。评委里有陈教授，就是那个出了名严厉的油画大师。"

"怕啥，你的水平吊打这里大多数学生。"张阳看了看表，"我表哥在咖啡厅等我们，先带你见个人。"

周野疑惑地跟着张阳穿过校园。咖啡厅露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让他停住脚步——温暖的姑姑。

"阿姨...您好。"周野紧张得手心冒汗。虽然通过温暖的描述，他知道姑姑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但面对面还是不一样。

姑姑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别紧张，我不是来监考的。只是想亲自祝你好运。"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给周野，"暖暖托我带给你的。"

周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袖扣，造型是微型的向日葵花盘。他小心地捏起来，发现花心处刻着两个字母：S.W.

"她用自己的零花钱定制的，"姑姑解释道，"说是什么'幸运物'。"

周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袖扣别在衬衫袖口。阳光下，小小的向日葵闪着微光，像温暖的注视。

"还有，"姑姑压低声音，"今天有个'意外来宾'。暖暖的父亲来深圳开会，'恰好'也在这所学校。"

周野的手指僵住了，"他...知道我今天面试？"

"不知道。"姑姑意味深长地说，"但艺术系主任是他大学同学，邀请他旁听几个优秀考生的面试。巧合的是，你的名字就在名单上。"

周野和张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绝不是巧合，而是姑姑精心安排的"偶遇"。

"谢谢您，"周野真诚地说，"但我不确定这是好主意。上次我们见面..."

"不愉快，我知道。"姑姑打断他，"但有时候，人们需要跳出既定框架看问题。他看到你在专业领域的表现，或许会有新的认识。"

周野深吸一口气。袖扣上的向日葵轻轻碰触他的手腕，提醒他温暖的信任和期待。

"我会做好的。"他站起身，"为了温暖，也为了自己。"

面试在艺术楼三楼举行。周野乘电梯上楼时，心脏跳得厉害。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拦住了门。

"等一下。"

这个声音让周野浑身僵硬。门重新打开，温暖的父亲站在那里，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看到电梯里的周野，他也明显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秒，父亲最终迈步进入。电梯门关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野盯着楼层数字，祈祷电梯快点到达。他的余光看到父亲也在做同样的事，两人像两个陌生人，刻意避开任何可能的视线接触。

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父亲快步走出去，周野刻意放慢脚步保持距离。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个玩笑——他们走向同一个方向，最终停在同一个会议室门口。

"你...来面试？"父亲终于开口，语气中难掩惊讶。

周野点点头，"转学考试。如果通过，九月就能来深圳。"

父亲的表情复杂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时会议室门开了，一位工作人员探头出来。

"周野同学？请到准备室等候。温先生，陈主任马上来接待您。"

周野跟着工作人员走向旁边的准备室，感到父亲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准备室里已经有几位考生在等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画筒检查作品。主考作品是《隔空对话的向日葵》，两株向日葵隔着一段距离，但它们的影子在阳光下相连，形成完整的爱心形状。这是他在得知要来深圳面试后连夜创作的，灵感来自与温暖隔着千里的思念。

画框背面，他小心地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评委的创作说明。但此刻，他发现纸条旁边多了一行小字——明显是温暖的字迹：

「爱是理解而非占有。——你的向日葵」

周野的胸口一阵温暖。她是怎么做到的？一定是通过姑姑。这种小小的"密谋"让他感到不再孤单，仿佛温暖就在身边。

"周野同学？轮到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画作走向面试室。推开门，五位评委坐在长桌后，而靠墙的椅子上——温暖父亲正襟危坐，表情难以捉摸。

"请展示你的作品并陈述创作理念。"中间那位白发老者——想必就是严厉的陈教授——开口说道。

周野将画作放在展示架上，突然注意到袖扣上的向日葵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个细节给了他莫名的勇气。

"《隔空对话的向日葵》，"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要稳，"灵感来源于一段被距离阻隔却依然生长的情感..."

他讲述了两株向日葵如何通过光影相连，如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完成交流。虽然没有直接提到温暖，但每一个隐喻都指向他们的故事。评委们时而点头，时而交换赞许的眼神。

"有趣的光影处理，"一位女评委评价道，"这种负空间的运用很有创意。"

"色彩过渡非常自然，"另一位补充，"尤其是这两片叶子，几乎能看到阳光在流动。"

陈教授却一直沉默，锐利的目光在画作和周野之间来回。终于，他开口了："为什么选择向日葵？而不是玫瑰或其他更'浪漫'的花卉？"

周野知道这个问题背后的试探。他看了一眼温暖父亲，对方的表情依然冷硬，但眼神微微闪动。

"因为向日葵永远朝向光明，"周野缓缓回答，"无论经历多少风雨，第二天依然会抬起头，寻找太阳。这种坚韧和忠诚...正是我想表达的情感。"

会议室一时安静下来。周野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太过感性，但陈教授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技术方面，"教授转向画作，"你的笔触很成熟，不像是短期训练能达到的。跟谁学的？"

"最初是我母亲，她是美术老师。后来...更多是自学。"

"自学？"陈教授挑眉，"有意思。能现场演示一下吗？"

工作人员迅速架起画架，铺好画纸。周野选了支炭笔，闭眼深呼吸，然后开始作画。他不需要思考，手指自动勾勒出那个熟悉的轮廓——温暖侧脸看书的模样，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二十分钟后，他放下笔。评委们凑近观看，发出赞叹。陈教授拿起画作仔细端详，然后递给旁边的评委传阅。

"捕捉神态的能力很出色，"教授评价道，"特别是这个眼神，既专注又温柔。你画的是谁？"

周野的余光看到温暖父亲身体微微前倾，显然也在等待答案。

"一个...很重要的人。"周野谨慎地回答，"她让我明白艺术不仅是技巧，更是情感的传递。"

评委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陈教授突然转向温暖父亲："温总，作为商业人士，你怎么看这位年轻人的作品？"

父亲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名，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不是艺术专家。但能看出他很...用心。"

这个勉强的称赞已经超出周野的预期。面试接近尾声时，陈教授直接问："如果你被录取，未来规划是什么？"

周野挺直腰背："系统学习建筑设计，将艺术性与实用性结合。长远目标是创立自己的工作室，设计有人文温度的空间。"

"不考虑纯艺术道路？以你的天赋..."

"艺术会是我永远的追求，"周野坚定地说，"但我想创造的不只是挂在墙上的美，更是能让人生活其中的美。"

面试结束，评委们礼貌鼓掌。周野收拾画具时，注意到温暖父亲正和陈教授低声交谈，不时看向他这边。

走出会议室，周野长舒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经尽力了。走廊拐角处，张阳和姑姑焦急地等待。

"怎么样？"张阳迫不及待地问。

"还行吧。"周野谦虚地说，但眼中的光彩已经出卖了他。

姑姑拍拍他的肩，"我看到温总进去了。他...？"

"全程旁观。"周野摇摇头，"不知道他怎么想。"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温暖父亲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三人，明显怔住了。姑姑镇定地上前："哥，这么巧？来深圳开会？"

父亲的目光在周野和姑姑之间来回，脸色阴沉下来："你们...合谋好的？"

"什么合谋？"姑姑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来陪暖暖的朋友面试。倒是你，怎么会对艺术学院感兴趣？"

父亲语塞，转而瞪向周野："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改变主意？"

周野深吸一口气，袖扣上的向日葵提醒他保持冷静："叔叔，我不是请求您同意，而是希望您能了解，我对温暖的心意和我对自己人生的规划一样认真。"

"你凭什么——"

"温总！"陈教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正要找您。关于周野同学，我有些想法想交流..."

父亲不得不转身应付。趁这个间隙，姑姑对周野使了个眼色："你们先走，我来处理。"

周野和张阳迅速离开。走出艺术楼，周野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紧张所致。

"你觉得有用吗？"张阳问，"温暖的爸爸看起来还是很强硬。"

周野摇摇头，想起父亲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不知道。但至少...他看到了真实的我。不是李老师口中的问题学生，不是病历上的癫痫患者，只是一个...爱他女儿并愿意为之努力的普通人。"

晚上，周野在廉价旅馆里辗转反侧。手机突然震动，是张阳发来的消息：「表哥刚听说，陈教授极力推荐你！录取基本稳了！」

周野正要回复，另一条消息进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周野同学，我是温暖的父亲。明天上午十点，华侨城咖啡厅见。单独。」

周野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如擂鼓。这是什么意思？最后的警告？还是...可能的转机？

他轻轻抚摸袖扣上的向日葵，想起温暖藏在画框背后的那句话：爱是理解而非占有。

也许，只是也许，明天会有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