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英语课上，李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周五举行班级英语演讲比赛，主题是'My Dream'，每个人都要参加。成绩会计入期末考评。"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叹声。温暖转头看了眼周野，他正百无聊赖地在课本上涂鸦，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在意。

"温暖，你负责统计报名顺序。"李老师将一张表格递给她，"就从你开始吧，给大家做个榜样。"

温暖点点头，在第一行写下自己的名字。课间，她拿着表格在教室里走动，同学们陆续签下名字。走到周野座位时，他正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周野，你要第几个演讲？"温暖将表格放在他桌上。

周野头也不抬，"最后一个。"

"你确定？"温暖有些惊讶，"越往后压力越大。"

"正好相反。"周野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似笑非笑，"观众都听累了，要求会降低。"

温暖想反驳，却发现他的话不无道理。她记下他的名字，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周野撕下一张纸递给她，"给你的。"

纸上是一幅速写，画中的温暖站在讲台前演讲，眼神坚定，姿态优雅。最让温暖惊讶的是画作右下角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Winner"。

"你怎么知道我每次英语演讲都是第一？"温暖小心地折起画纸。

周野耸耸肩，"猜的。模范生不都是这样吗？"

温暖正想回应，上课铃响了。她回到座位，将那张速写夹进英语书里，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暖。

放学后，温暖照例去图书馆自习。刚坐下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是周野的短信：「有空吗？带你看个地方。」

温暖盯着手机屏幕，心跳突然加快。她应该拒绝的，今天的复习计划还没完成。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打字回复：「在哪里？」

「教学楼西侧楼梯口等你。五分钟。」

温暖收拾好书本，向图书馆老师请了假。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她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不可思议——这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周野已经在约定地点等候，见她来了，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他们悄悄爬上通往天台的楼梯，但在倒数第二层，周野停了下来，推开一扇标有"音乐器材室"的门。

"这里是..."温暖惊讶地睁大眼睛。

废弃的音乐教室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画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墙上贴满了素描和水彩画，几张课桌拼成的工作台上散落着颜料和画笔。

"我的秘密基地。"周野靠在门框上，"上学期就发现了，音乐课搬到了新楼，这里没人来。"

温暖走近那些画作，每一幅都充满生命力——有校园角落的速写，有想象中的奇幻场景，甚至还有几幅人物肖像，包括李老师皱着眉头的侧脸。

"这些...都是你画的？"温暖轻声问，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一幅日落图。

"无聊时随便画的。"周野走到她身边，"怎么样，模范生？是不是觉得坏学生不该有这种爱好？"

温暖摇头，"我从没这么想过。只是...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

她转向另一面墙，突然愣住了——那里挂着几幅她的肖像。有她低头看书的侧脸，有她在美术课专注画画的样子，甚至还有她上周六穿蓝裙子的模样。

"你...你什么时候..."温暖的声音微微发抖。

周野难得地显得有些局促，"就...随手画的。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撕掉。"

"不！"温暖急忙说，"我很喜欢。只是没想到你会..."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在画室中缓缓移动，空气中的灰尘像金色的小星星般漂浮。

"你为什么总叫我'模范生'？"温暖突然问。

周野挑了挑眉，"因为你确实是啊。成绩好，守规矩，老师眼中的完美学生。"

"那只是...表象。"温暖走到窗边，"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羡慕我？"周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羡慕我成绩垫底，还是羡慕我被老师天天训？"

温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我从来不敢。"

周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铅笔在指间转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温暖。你被'好学生'的人设困住，我被'坏学生'的标签定义。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经地叫她的名字，没有调侃，没有讽刺。温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她轻声说，"比如...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周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述。他告诉温暖，他母亲是美术老师，从小教他画画。母亲去世后，他一度放弃了这个爱好，直到高中才重新拾起。

"她走的时候我十二岁。"周野的声音很平静，但温暖能感觉到其中的痛楚，"癌症。从确诊到离开，只有三个月。"

温暖不自觉地走近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我很抱歉..."

"没什么。"周野扯了扯嘴角，"至少她留给了我画画的能力。有时候我觉得，拿起画笔时，她就在我身边。"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鬼使神差地，温暖抬手为他拭去。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两人同时愣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阳光中，温暖能看清周野琥珀色瞳孔中的每一丝纹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颜料和薄荷混合的气息。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温暖..."周野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

"应该是值日生。"周野迅速擦干眼泪，"我们该走了。"

离开画室前，温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画作，特别是那些她的肖像。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在周野的画笔下，她看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温暖和周野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会在午休时一起去画室，周野画画，温暖看书或写作业。有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各做各的事，但那沉默却令人舒适。

英语演讲比赛当天，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上台，有的结结巴巴，有的忘词。温暖第三个出场，她流畅自信的演讲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轮到周野时，已经是最后一个。他慢悠悠地走上讲台，没有带任何稿子。当他开口时，全班都愣住了——他的英语发音纯正得像是母语者，语调抑扬顿挫，充满感染力。

"My dream is to become someone who can capture the beauty of this world," 周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Not just with my eyes, but with my heart. Like my mother taught me."

温暖屏住呼吸。周野讲述了他对艺术的热爱，对美的追求，以及母亲对他的影响。虽然没有直接提到悲伤，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让几个女生悄悄红了眼眶。

"...And someday, I hope to hold an exhibition of my own, to show the world what I see—the light in the darkness, the colors in the gray, and 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

演讲结束时，教室里爆发出比给温暖更热烈的掌声。李老师惊讶地给出了满分，同学们围着周野问他是怎么练出这么棒的英语的。

"小时候在国外住过几年。"周野简短地回答，目光越过人群寻找温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周野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只有她能懂的笑意。温暖突然感到一阵微妙的酸涩——当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林妙妙凑近周野问问题时，她竟然有种想把对方拉开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温暖慌乱不已。她匆忙收拾书包离开教室，连林小雨喊她都没听见。

放学路上，周野追上了她。

"怎么不等我？"他接过温暖手中沉重的书包，"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温暖低着头，"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起走。"

"谁？林妙妙？"周野嗤笑一声，"她只是想让我帮她补习英语。"

温暖没有回答，但心里那股莫名的郁结突然消散了。

"对了，"周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你的。"

温暖展开一看，是李老师给演讲比赛打的分数表。周野和她的名字并列第一，后面都跟着鲜红的"A+"。

"我们赢了，模范生。"周野笑着说，"虽然我觉得你比我更该拿第一。"

温暖小心地折好分数表，"不，你的演讲真的很棒。我...我从没听过这么动人的演讲。"

周野突然停下脚步，"温暖，周五有空吗？"

"周五？"

"我朋友在城西的艺术区有个小型画展，邀请我去看。"周野难得地显得有些紧张，"你想...一起去吗？"

温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听起来像极了约会。她应该拒绝的，周末是她集中复习的时间。但看着周野期待的眼神，所有的理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周野的笑容在夕阳下格外明亮，"那说定了，周五放学后。"

他们继续向公交站走去，肩膀偶尔相碰，谁也没有刻意避开。温暖意识到，心里那道筑了多年的墙，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周野，正透过那道缝隙，悄悄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