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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旧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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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车,愣着干嘛?”

大半夜响喇叭会扰民,何逍调了个车头,用车灯闪提着保温盒站着不动的周允辞。

老宅大门重新上了锁,院子里,旺仔被惊动,抬头看了一眼,又懒洋洋趴回去。

周允辞站在台阶上,斟酌了几秒:“你接你舅舅用这个?”

“不然呢?”何逍长腿支着地,拨了拨车头系着的“出入平安”的红布条,“你打算坐越野车还是轿跑?”

“我知道了,你自己睡不着就想轰醒所有人,真坏。”

“我的意思是,舅舅坐哪?”

坐车头上,何逍心想,凉凉道:“谁说要拿这个载他了。”

“他坐行李箱上,你拖他,我载你。”

好歹毒的计划,周允辞真的要鼓掌了,恨不得架个摄像机拍下来,明天上午发布,明天下午上热搜,明天晚上开直播,后天就赚上广告钱。

“或者你让他跑回来,”何逍“啧”了声,不大耐烦,“你到底上不上,再有意见就你跑回来,没几百米不知道有什么好接的。”

叽里咕噜一顿输出给周允辞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索性三步两步跨上电动车,何逍掏出个Kitty猫头盔反手给他扣上。

周允辞老实让他扣,抱着保温盒无比安分:“我又没说不坐。”

“哦,忘记你要做全鲤城最靓的电动车侠了。”

“......”

这破车后座太小,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挤在一起,周允辞膝盖几乎顶到何逍后腰,手也不知道往哪放。

他犹豫了一下,把保温盒放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住后座侧边金属架。

何逍嗤笑一声,猛地拧动油门,车子窜出巷口,“全城最靓”差点飞出去,保温盒就往前扎,给何逍后腰硌得生疼。

何逍:“......”

周允辞:“......”

“你能不能抱稳点?”有人倒打一耙。

终究是Kitty猫坏了事,“全城最靓”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紧了。”

“哦。”

下一秒冰冷的保温盒就被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温热。

何逍动作有瞬间紧绷,低头看了眼环住自己腰的手臂。

也行吧。

后面的路程开得异常平稳,两三点钟,路上人少得可怜。

前方路灯闪烁,电动车从夜色里穿过去,路过街边仍在营业的烧烤摊,风把何逍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周允辞的掌心隔着单薄的T恤感受到他腰腹的体温,皱了皱眉,替他收紧了衣摆。

何逍喉结滚动:“......坐好。”

“冷不冷?”

放平常何逍高低嘴硬两句“你瞧不起谁呢”,但他想起来了,自己本来去小客厅是要拿外套的,就是被这个人吓忘记的。

他将逮住一切机会给周允辞找麻烦。

所以他任由夜风猛烈地灌进衣领,毫不犹豫往周允辞头上怪:“冷啊,冷死了,还不是有些人半夜不睡觉乱跑,害我外套都忘了拿。”

“那你怪我啊?”周允辞也没外套,只能手臂又收紧了些,“我以为进了家贼。”

“贼你个Hello Kitty,你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何逍没好气道。

夜巷慢慢宽起来,小电驴慢下来晃进青石板路,灯光不那么明亮,屋顶破破烂烂,没有簪花也没有姜母鸭。

铺面挂着昏黄招牌,清吧排排坐在老建筑里,都开着,夹着馒头店、扁食店、油条店,都关着,稀奇古怪的文创店开一半关一半,取决于老板的独家作息。

老建筑敞着门,隐约传出吉他声。

木牌上用毛笔写着“旧馆”。

何逍熄火,长腿一撑:“到了,下来。”

“这是哪条巷?”

周允辞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陌生地名,没想何逍头也不抬蹦出一个“西街”。

抬眼看了看,没看着常见的开元寺、钟楼,但暗空中的双塔剪影昭示着事实不容置疑。

“不长你印象里那样,”何逍摘下头盔,趁周允辞没注意,给他来了一张Kitty猫写真。

“还挺帅。”

何逍欣赏了会儿,继续说,“但确实是,只不过是后半段。”

“泉州的街要是全给你翻新了那还得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没多解释,径自往一旁的旧馆走。

旧馆是旧古厝改的酒馆,曾经卖花生甜汤,前老板把老板之位世袭给了现老板,旧馆菜单最后一栏是招牌花生汤。

隔壁是有名的糕饼店,赶在没关门前早点来就可以吃上满煎糕摇晃红酒杯,或者炸薯条配花生汤。

投影仪放着蜡笔小新,台上的人涮着吉他弦唱《欢喜就好》。

那种被酒精洗过嗓子的半吊子民谣版。

“人生海海,甘需要拢了解

[人生海海,哪需要全部了解]

有时仔清醒,有时轻彩

[有时要清醒,有时随便就好]

……”

荒诞的好听。

何逍全当没听见。

朝吧台边戴个鸭舌帽的人走去。

这位传说中的舅舅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帽子边的头发是几缕银灰,挑染的,右耳三个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周允辞奇异道:“舅舅挺潮。”

“沿海容易风湿,”何逍今晚句句带刺,头也不回,无差别攻击。

“小火你又在画什么虎烂?”

李屹川笑眯眯看过来。

“说你准备好挨揍,外婆给你带的,你自己想怎么解释吧。”

何逍接过周允辞手上的保温盒放吧台上,语气凉薄。

李屹川倒也不恼,注意力在研究后面那位。

突然“噢”了声。

“是剥虾小朋友,你也来了?”

周允辞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是我。”

何逍被雷了下。

李屹川一乐:“你叫?”

“周允辞。”

何逍敲敲吧台:“盘尼西林,记他账上。”

“谁啊?”李屹川抽空问了一嘴。

“谁搭腔是谁。”

话音刚落,吧台里“喀啦喀啦”响,紧接着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姜的辛辣味呛出来。

“……

人生短短,好亲像块七逃

[人生短短几十年,就像玩游戏]

有时仔烦恼,有时轻可

[有的时候不如意,有的时候还不错]”

调酒师一头栗色微卷,袖子挽得很高,眼神懒散,慢悠悠往威士忌加柠檬汁。

嘴里含着闽南语小调,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手下动作没停,雪克杯在掌中叮铃咣啷来回飞。

吧台后面是面残破的老砖墙,酒瓶排列得格外随性,漆盒、旧搪瓷罐都撂架子上,一副“收破烂也要讲风格”的倔强。

冰块早就丢进杯里,金黄液体从雪克杯倒下去裹着寒气,在透明杯壁里打出一圈小漩涡。

最后是泥煤威士忌。

调酒师挑了片姜片夹在镊子里,轻轻一放,推给何逍。

恰好台上那位半吊子民谣调子收了尾,他瞥了眼,嘟囔:“真难听。”

李屹川扒着饭问:“甘哪[为什么]叫盘尼西林咯,像药酒。”

“治病。”

周允辞神色从容,指节叩了叩吧台:“一杯橙汁,谢谢。”

“五十,记账上吗?”

“不用。”

“记。”

两道声音前后脚响起,重叠在老旧吧台前。

李屹川正扒着饭:“?”

调酒师斜着眼扫了一圈,重复确认:“那到底是谁的账?”

“他的。”

何逍在周允辞开口前指向李屹川。

李屹川:“……”

“我都还没喝一口。”他不痛不痒囔一句,但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行,都记,舅舅有钱。”

认命地拿出手机扫码,问,“来来,告诉舅舅,你打算拿‘盘尼西林’治什么病?”

“抗生素,消炎,不消那就发脓、发烧,拖成慢性病,嘎巴一下,变成冤死鬼。”

“所以呢?”

“所以这杯专治口是心非、讳疾忌医”

意有所指。

听不懂的来句“酸文假醋”。

听得懂的看着那杯琥珀色的鸡尾酒,语气平淡地提醒:“这酒烈。”

何逍冷嗤一声,端起那杯 Penicillin灌了一口。

威士忌的烟熏味直冲鼻腔,又掺了点蜂蜜的甜腻,黏在味觉神经上,叫人本能抗拒。

他挺不喜欢酒味的,尤其这种带药感的,冰冷、辛辣、还酸。

喉咙有点灼,但他面不改色。

“难喝,”何逍点评,转头问调酒师,“我说这话会不会不礼貌?”

调酒师叼着根棒棒糖,冲他挑眉:“不喜欢也正常,药本来就不是用来让人喜欢的。”

“可不是,”何逍点头赞同,“要是好喝,哪还叫药?”

说完,他把杯子往吧台一搁,补了句:“不是你调得不好,是我本身就不爱喝酒。”

调酒师漫不经心应了声,没当回事。

却见那杯一口未动的橙汁轻轻推过来,指尖搭在边缘。

周允辞眼神漫不经心地从那杯Penicillin上扫过,意思很明显。

何逍眼皮掀起来,“你想得美。”

“鬼知道你喝完中药喝西药犯不犯冲,别整个‘Kitty猫酒案’出来给老板惹麻烦。”

周允辞伸指敲了下杯壁:“本来就是点给你的。”

“你还真会自作主张。”

“谁知道呢?”

李屹川默默剔着鱼刺,一脸“小年轻都是神经病”的表情,坚决不插手。

就算这不知道到底是来接他还是来吵架的俩当场打起来也不插手。

“吐真言的人才要喝,别折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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