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我主动向公司申请调回中国,顺利回到北京,负责管理亚太区八个国家的 IT 系统支持团队。年薪丰厚,职位稳固,前途光明。
在旁人眼里,我无疑是个“人生赢家”。
外企高管,经济独立,阅历丰富,还保持着不错的外形。每次聚会,同事和朋友总会半带羡慕地感叹:“云翼,你一个人过得可太精彩了。”
可他们看不到,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万家,心里却空荡得像一间关了太久的旧屋——光线明亮,却没有温度。
而我的父母,对我始终放心不下。
母亲总是用最柔软的方式表达她的焦虑:“云翼,你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她说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我脆弱的情绪,又像是怕我拒绝得太果断。
父亲更沉默。他不劝我,也不提婚姻的事,只是在每次家族聚会时,默默坐在我身边,仿佛只要他在,就能隔开那些亲戚探究的目光。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我孤单,担心我余生的归宿。
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比起人们口中的“大龄剩女”,我的处境更尴尬。年龄上,我已不再年轻;情感上,却又像一个刚从梦里惊醒的孩子。所谓“高不成低不就”就更不适用于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真正喜欢我。
八年的婚姻,让我深刻意识到:我从未真正爱过,也未曾被真正地爱过。那段关系更像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理性合作,一纸婚约背后的孤独,比单身时更加浓烈。
如今的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已经退却了年少时的天真,却依旧没有找到方向。像个从长梦中醒来的旅人,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条路通往真正的“家”。
我经常想:如果当初选择了另一条路,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比如,在大学毕业前,如果我没有顺从父母安排的相亲,是否就不会误入那场冷淡的婚姻?
如果当年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把心里那个叫“桑岩”的名字说出口,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早已不同?
但人生从不提供重来的机会。过去的每一步,哪怕荆棘遍地,哪怕遗憾丛生,都是通往今天的路,无法更改,也无法否认。
多年海外的漂泊生活早已让我习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状态,可真正回到北京后,我却发现自己仍旧像个局外人。
曾经熟悉的街道如今换了模样,熟悉的人也渐渐走散。
我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里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间加班,看着朋友圈里朋友们结婚、生子、晒娃,心里竟没有一丝羡慕,更多的是——迷惘。
窗外的霓虹灯璀璨依旧,这座城市依旧热闹喧哗,可我却始终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人,坐在一间不断前进的车厢里,四周风景飞速变换,只有我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是一个契机?
还是一个人?
又或者,是一种重新开始的勇气?
/
林曼是我保持联系的唯一高中同学,也是我在北京难得可以倾诉的朋友。我回北京后,林曼曾多次提起拉我去同学聚会,但我都提不起兴趣拒绝了。
一天晚上,我刚下班,正准备回家,手机屏幕亮起,林曼的名字跳了出来。
“云翼,晚上有空吗?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约在国贸附近的一家餐厅。
“你猜今天谁给我打电话了?”林曼一见面就卖关子,眼神里闪烁着难得的兴奋。
“谁?”我随口问道,低头搅拌着咖啡。
“桑岩。”林曼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的表情,希望从中看到她盼望的兴奋。
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
十四年了。
这个被我小心翼翼地封存和掩埋了的名字,突然听到却依旧让我猝不及防。
“他……还在加拿大?”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嗯,他在读加拿大排名第一的商学院,这次是暑假刚回北京探亲。”林曼端起咖啡杯,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你们俩……十四年没见了吧?”
我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十四年,足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足以让一个故事被时间尘封。
可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心里那道本已干涸的裂缝,竟然泛起了久违的酸涩。
林曼眨眨眼,靠过来,小声问道:“你想见他吗?”
想见吗?
我无法回答。
我以为,我已经彻底走出了那个懵懂的高中时代,走出了那段未曾开始就被时光碾碎的青春。可为什么,光是听见他的名字,心底就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笑了笑,刻意岔开话题:“你不是说找我吃饭吗?结果把旧人旧事翻出来,是想让我吃不下饭?”
“人家是向我要了你的电话,想见你呢!”
林曼吐出了她憋了很久的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后背靠到了椅背上。
“说真的,我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林曼撑着下巴,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你看我和我家老罗,当年谁也想不到我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可是当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一切都会‘刚刚好’。”
“刚刚好。”
这个词听起来简单随性,但我知道,它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林曼顿了一下,忽然笑着说:“其实当年大家背后都觉得你们挺配的。”
“什么?”我挑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因为你们俩,一个故作高冷,貌似班里的事都和他无关;一个每天做着各种不着边际的梦,上学比梦游好不了多少。”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们也太恶毒了吧?我还以为你们会说‘郎才女貌’之类的。”
林曼哈哈大笑,眼角微微泛起细纹,语气却带着几分认真:“可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当年确实有种很神秘的气质,就连我们恨透了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很高级。”
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可我知道,他一直在观察在倾听。
饭后,我们走出餐厅,夜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夏夜清凉。我仰头看着北京的夜空,高楼灯火璀璨,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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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来自一个从未存入通讯录的陌生号码。
可能预感到可能是桑岩,我微微一怔,接起电话。
“云翼,我从林曼那里听说你回来了,我刚好在北京过暑假,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真的是桑岩!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他当年的声音低沉,更带着淡淡的磁性,让我全身僵住。
虽然头一天晚上林曼已经告诉我桑岩可能会打电话给我,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让我紧张起来。
十四年过去了。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们未曾有任何联系,我早已习惯了他不在我的生活里。
我以为,他已经变成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一段被时光冲淡的回忆。
可是,为什么仅仅听到他的声音,我的世界就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桑岩……”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确认它是否仍然属于我的世界。
电话那头的沉默短暂又悠长。
“是我。”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还好吗?”
还好吗?
多么简单的问题,多么难以回答的答案。
我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很好。”我说。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十四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夏天的少年少女。
可为什么,我的心脏,还是会为这个名字泛起涟漪?
“云翼,明天晚上,有空吗?”
记忆的洪流骤然涌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那个夏天,那个教室,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桑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