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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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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梁洛摸摸下巴道:“不过要杀潞王,半个金陵城可不够。”

“那倒不必。”

此时此刻,凌解春倒是有些理解沈萧辰了,沈凝霜不仅该死,他还要亲自手刃了他方能解心头之恨。

凌解春叹了口气道:“不过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这话我不爱听。”梁洛冷笑道:“没听过哪个主君没出师就这么灭自已威风的。”

“行不行都得千金一掷,换几句豪言壮语来。”梁洛舌头都在打结:“就算你面前是个狗熊……”

“我信你是真英雄。”凌解春啼笑皆非:“多谢梁大哥宿醉未醒还记得过来寻我。”

他或许不会为凌解春出生入死,但他为他追到这里,凌解春仍然感念。

“讲真的。”看来梁洛昨夜的酒当真没少饮,兀自拉着凌解春不死心道:“就算是潞王我也不是不能去试一试,旁人确实不在话下。”

谁年轻的时候没读过那些话本子,士要为知己者死。

燕赵悲歌,一剑霜寒十四州。

他断了一臂,沉沦半生,而今世途茫茫,定要凌解春在临走前替他定个下章程来。

他混沌一世,亦想有束光可以为他引前路。

聊慰他半生失意。

“不是想让你杀谁。”凌解春跟着他阴涔涔地笑:“只是觉得区区一个沁州城有什么意思。”

“要赌不如赌场大的。”凌解春挑了挑眉道:“夺了整个河东道才有意思。”

单靠祁啸良,固然也能在河东道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既然有陈罗衣在,勉强算是半个罗家人,趁手的刀为何不用?

梁洛赞同道:“有道理。”

“怎么样?”凌解春翻身上马,斜觑他道:“赌么?”

“赌。”梁洛舔了舔嘴唇道:“我就在这河东道,等公子兑付。”

“那便拜托梁大哥了。”凌解春回头向他粲然一笑,夹了一下马,头也不回地向沁原的方向驰去:“后会有期。”

他脸上依然带着笑。

那笑里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死生不论,后会有期。

无论在何等境地下,他都不曾灰心。

他始终坚信这世道会为他更改。

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还有希望。

他要救的人一定还在等他。

他要匡正的世道定然会回到明正通途。

“老凌啊。”梁洛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儿子……

……比你有意思。”

凌解春与逃命的民众逆向而行,大抵到了沁原县境,水已经没到了胸口。

梁洛这匹老马一路行来极为谨慎,待水没过了马腹,便不肯向前了。

马似主人。

凌解春也不曾勉强,直接解了缰绳放它自由。

洪水过境,天地间一片苍黄。

人心欲壑难填,当权者吹唇沸地,便是涂炭千里。

万物为刍狗。

凌解春焉能不恨。

他弃苍生,苍生又如何能载负于他。

从他心中翻覆起这个阴暗的念头开始,他便注定要与这天下无缘。

此行天地所不能容。

可是要在此间寻一个人,何其艰难。

凌解春心下仓皇。

他机械地向前走,大声呼唤心底那个名字:

霜序……霜序。

曾几何时,他已经在他心中早已与望秋鼎足而立,不分伯仲。

不能比较,但不能不在意。

他身前飘过断垣、烂木、坏槛、乱枝、残瓦。

无数无定的尸骨。

河水冲撞着沁原城墙,犹如拍岸惊涛,将这座千年小城洗劫得摇摇欲坠。

整个沁原县,几成一座巨大的坟场。

第无数次被洪水冲撞上城墙后,凌解春终于攀爬上一断残壁,得以俯瞰整个沁原城。

望台已跨,如今还露出水面的只有县衙的屋顶,他随手拉上城墙的数人,已经是整座县城里仅存的生还者。

“昨夜半夜间突然就涨了水。”一位年轻的后生对凌解春道:“大家都在睡梦中,我是因为熬夜温书才逃过一劫。”

“逃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罢。”城墙上的守卫环顾整个沁原城,感叹道。

只是他们暂时栖身的城墙断壁,也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你们有见过宁王殿下么?”凌解春低声问。

“这哪里晓得。”身边一个军汉道:“什么达官贵人,在这洪水中也辨不出来啊。”

“他生得很好看。”凌解春轻声道:“你们若是见过他,一定会记得。”

“啊……”

一旁的一个小姑娘欲言又止:“我好像……”

凌解春向她看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突然间羞红了脸:“我……我清晨的时候被人救上了城墙。”

“救我的少年很好看。”她看着凌解春,嗫嚅道:“就如公子所言……见之难忘。”

“他眼尾是否有道疤?”凌解春顾不得男女有别,倏地凑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

“啊……”那小姑娘却一头雾水,目光躲躲闪闪:“我……我不敢看他。”

美得凛然不可犯……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向哪里去了?!”凌解春不禁激动道。

“向……向天台山的方向去了。”小姑娘向天台山的方向指了指道:“他说要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凌解春人已不见。

“喂!”

小姑娘惊恐莫名,向前迈了一步,却在脚下滔滔洪水前胆怯驻足。

他不要命了么?

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个人在他心上……比他的生命重要。

凌解春莫名坚信,他一定还存在在这人世间。

他在礼部学了半吊子的相面之法。

坚信他一定是天命所归,不会就此陨落。

否则……连他自己也要坚持不下去了。

莫说是他想在这漫天洪水中寻一个人,就是想自己活命,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换气愈来愈慢,洪水浑浊得看不清前路。

停在这里也很好,凌解春想。

重来一世,他看过了与前世不一样的风景,也想寻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看到了,也寻到了。

他终于得见苍生,也终于见识到了权力之下的别样险恶。

所以他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未曾得见过的天光。

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已经铺就好的前路。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光啊。

可是阴云四蔽,天色将晚。

远处,近处,四面八方的水,无声地紧咬不放。

而他却如一叶浮萍,已不知南北西东去。

就在凌解春精疲力尽前,一片温软的毛皮顶住了他,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洪水之中捞了出来。

凌解春已经睁不开眼,抚摸着老马柔软的皮毛,泪水滚滚而落。

总还有人未曾放弃过他。

老马带着凌解春终于游到了一处高地。

天色渐暗,一人一马跌跌撞撞向天台湖的方向奔去。

山间横七竖八的尸首越来越多,凌解春确信自己终于寻对了方向。

日落月升前,他终于在尸山血海中看到了一身血色的曹俨。

沈凝霜要置沈萧辰于死地,岂能只靠区区洪水。

他要笃定以及确信,沈萧辰一定要亡命在此。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沈萧辰身边这位大伴的实力。

凌解春加入战局,这一次下手再不留情。

“先去寻殿下。”曹俨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撑着剑咳了一口血道:“我没事。”

凌解春点点头,将老马留给他,自己向山顶湖畔走去。

沈萧辰果然还在那里,站在被毁坏的湖堤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色姗姗来迟,少年的身影比月色更寂寥。

他看起来依然沉静,可凌解春却看到了沉静下震耳欲聋的痛苦。

湖水轰然而泄,水位已降至触目难及。

湖堤上的少年,似乎也要随之一跃而下,流落四方。

凌解春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方才上前用力拥住他。

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

他想了很久,因而这个拥抱无比的坚定。

沈萧辰身子却一僵。

凌解春放开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可曾受伤?”

沈萧辰微微摇了摇头,凌解春却不信他,伸手要探他的脉,却被沈萧辰避开了。

“不要自责。”凌解春盯着他血红的眼眸温声道:“不是你的错。”

“我来迟了。”沈萧辰哑声道。

他身上很凉,沾染一夜风霜,比奋力在洪水中挣扎了整整一日的凌解春还要冷。

“只要你来,什么时候都不会迟。”凌解春再次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杀掉沈凝霜。”沈萧辰仍然僵硬:“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要回头去看。”凌解春温柔地抚着他的长发:“你教过我的事情,你自己不记得了么?”

凌解春感觉到肩头渐渐湿了。

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伸出手来,手贴上凌解春的后心,痛哭失声。

不曾见苍生,何以论天下。

而他如今得见苍生。

知何人得之、何人弃之。

何人为其痛哭。

而他怀里的少年,心怀苍生,可他也是苍生啊。

他是凌解春的可遇不可求,亦是帝国的希望。

过往不可追,可他的未来还很长,将与帝国的国祚相较生辉。

凌解春愿为他肝脑涂地,亦愿为他粉身碎骨。

他是他的所爱,亦是他需仰望托举的日月。

他将用终生来成就他。

如果他要,此身亦能抛。

他们在月光下相拥,月色却将他们的影子投向湖底万倾碧波。

残湖平静如斯,宛如未曾经历过这一日一夜的浩劫。

天地不仁,万物却有灵。

凌解春任由他哭了良久,待到沈萧辰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却仍旧死死地扣着他,埋头在他颈间,不肯给他看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

“我们该走了。”凌解春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走不了。”沈萧辰不肯抬头,却渐渐卸了力气,语气沮丧,自暴自弃道:“我腿痛,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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