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萱好不容易把哥哥给安抚住了。
茱萸走进来,“哥儿,宫里遣了太医来给哥儿看病。
裴韫点点头,“让御医在耳房稍候,我一会便来。”
“是。”
裴韫转过头看着裴萱,“今日也睡够了闹得差不多了,速回了国子监吧。”
裴萱有些不乐意,平日里裴韫给他告病接回家都是能带上一整日的,怎么今日才巳时就要赶他走。
裴韫见弟弟不满的撇撇嘴,伸出手去在那白玉一般的脸蛋上掐了一下,“你们国子监新来的司业可是奉了皇命要革新国子监,拿了你们知御院当试验品,做出成绩了,便会推广整个国子监。
所以未来的时日你是不会好过了,不如早些适应了。”
“不是吧?!”
这厢裴萱依旧回到了知御院,刚进了学舍,周懿就一脸殷勤的给他擦了擦另外半边的桌子和另一张椅子。
国子监的桌子足够宽敞,一张桌子前摆两张椅子也不显得逼仄。
见裴萱走过来,周懿又热情的道:“萱哥儿,你早上没来,烛司业允我们去知射院搬了椅子来,这下舒服多了。”
裴萱眼皮都没抬一下,跟没听见周懿说话一般,只问谢舜要了笔记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萱哥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是一场鸿门宴啊…”
周懿拉了裴萱的衣袖哀嚎着。
童朔听到周懿的话,也凑上前去问:“萱哥儿,你们昨天干什么去了,我问了周懿,他死都不说。”
“呵呵。”裴萱冷笑一声,“我可是被他害惨了。”又细细地说了昨日发生的事。
“嚯,怪不得周懿不说,这杀才,把萱哥儿害惨了。”
童朔边说边狠抽了周懿几下。
谢舜没说话,只是一脸担忧的望着裴萱,裴萱朝谢舜摆摆手。
“我没事,就是喝了点酒而已。”
“对对对,萱哥儿没什么事,我昨天也喝了酒,今天不是也活蹦乱跳的吗。”
周懿在一旁附和。
“萱哥儿跟你能一样吗,你皮糙肉厚的。”
童朔听周懿这番欠揍的话,边说着边气的又给他来了两下。
烛之行漫步走了进来,整个学舍顿时鸦雀无声。
“看来大家对自己昨日的成绩也是心中有数了。甲等的呢,不要自谦;丙等丁等的,也要多花花心思,不要一放了课,便拿了牌子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出去闹腾。
我呢,综合了一下你们在‘识’‘知’这两级的学业,决定根据成绩的互补将你们划分为三人的小组,酉时上完最后一节课,迅速去用膳,用完膳来我的寝舍,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功课。
“不是吧?”
有一些学子小声哀嚎。
更多人在烛之行这些日子的磋磨之下,已经深深的明白了何为尊师重道。
“谢舜,裴萱,童朔。
你们三人今晚来。
邹世铭,王雱,周懿。
明天来。”
话毕就翻开了经课的书籍接着昨日的说了起来。
学子们因为几日后的旬考,听得不可谓不认真。裴萱身边最认真莫过于童朔了。
等下了课周懿还混不吝的问:“朔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小小的旬考把你难倒了?”
童朔一撇嘴,“别提了,本来是商量好了。大哥读书厉害走科举,我脑子不行靠荫封。
结果这事被我大嫂知道了,不愿意,怪我爹娘偏疼幼子。凭什么就要我大哥靠自己,说我大哥是嫡长子。
那也说得对,我爹娘也没辙,想着以后多给我留着点,不饿死就好。
我娘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烛司业不得了,在他手底下的学子,就是头猪也有出息。
我娘对我的期望自然也是大起来了。”
“你娘没想过你还不如一头猪吗?”
周懿边说边哈哈大笑。
童朔听到这话就跟周懿玩似的扭打起来。
谢舜在一边劝了,“可别闹了,该去用膳了。”
“你们不走,我跟舜哥儿可走了,听说膳堂有宫里赏下来的荔枝。”
裴萱说着就揽着谢舜的肩往外走了,周童两人也赶忙跟上去。
不知是知御院离膳堂有些远还是怎的,等御射两院的学子都到,那荔枝都没了。
虽说这些权贵子弟都不缺这么一口荔枝吃,但他们可以不吃,决不能根本就连个选择权没有。
有知御院的学子问了膳堂候着的小厮,那小厮恭敬答道:“荔枝是限量供应的,先到先得。”
那学子更不满了,指向一边吃着一颗荔枝的邹世铭。“他跟我一个院的,他怎么有!”
坐在邹世铭一边的薛照青笑了笑,没说话。
吴骋开口了:“因为他识相啊!不像某些人,见了姓谢的就走不动道,等见了姓周的还走不动道!”
裴萱有些无语,知道吴骋是在说他,其实当时他刚进院的时候并不是和其他学子一起的,他是和哥哥从闽南那边回来然后直接进的国子监。
当时他哥哥剿倭大获成功,风头无两,圣上亲下谕旨,让他想去哪个院就去哪个院。
国子监祭酒便让他去各个院都逛一逛看哪个更合心意。
其实他早就选定谢舜所在的御院了,但祭酒盛情邀请,他也只好走个过场。
也就是那时候薛照青给他抛来了橄榄枝,自那之后就天天想着给自己使绊子。
裴萱真觉得是无妄之灾,谢舜和薛照青的父亲是政敌,那斗一斗也正常。
裴萱他爹可就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官,放左相跟前真不够看的。
裴萱对于吴骋的话也就当没听见还顺便将一边按耐不住的周懿给安抚了,反正被针对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大多时候也就耍耍嘴皮子。
等裴萱他们用完膳往烛之行的寝舍走的时候,邹世铭突然出现拦住往裴萱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童朔有些疑问的望向邹世铭离去的方向,“薛照青又要作弄你?这邹世铭良心发现的来给你报信?”
说着就要裴萱把那纸条打开,裴萱却没应。
只是捏着那纸团往烛之行的寝舍去。
等到了寝舍却不见烛之行,只有那个叫孙恩的小厮坐在桌案旁。
“烛司业腰有些不舒服,我来给你们教习。”
三人倒也没什么异议,毕竟他们已经见识过孙恩的水准了。
孙恩递给童朔一摞书,全是四书五经,“童朔,你先从头来,熟读了这些。”
又走到谢舜面前,“我没有能力教你,你先回去吧,明天司业好了你和另外三人一起来。”
说完就示意裴萱跟他去了书房,“你的帖经和杂文都不错。就是策问这一项,你的思维太过于跳脱开放,如此不合世风,走入仕途,定会为上官所不喜。”
裴萱知道孙恩跟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不太乐意。
“不合世风,说了些真相便是不合世风吗?
我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闽南的倭乱有一半都是朝廷命官私造海船出海引来的。”
“你和你哥哥去过闽南?”
“当然。”
“闽南是个怎样的地方?”孙恩有些好奇的问。
“民众以渔、茶为生,屋舍样式同京都很不一样…”
裴萱想起在闽南的生活来,滔滔不绝地讲着,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却发现孙恩听得很是认真,还感慨道:“真好,真羡慕你,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裴萱有些狐疑:“好男儿志在四方,瞧着孙兄与我差不多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在外游历的。”
孙恩附和笑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拿了烛之行特意为裴萱准备的一些有关策问的书籍和题目,陪着裴萱阅览起来。
等到了人定时分,童朔来唤了裴萱,这才收拾了东西。
走到门口,裴萱让童朔等他一会,又回了烛之行的院子,过了一会才出来跟童朔一起回了知御院。
半夜里熟睡之时,却听到外面有人喊叫:“不好了,烛司业院里走水了!”
裴萱惊坐起来,他想到邹世铭会闹事,但着实没想到他会跑去纵火。
赶快收拾了一番,就赶去了烛之行的院子。
各级学子和师长的院子挨得都比较近。像烛之行是知御院的学子,他的院子也就靠近知御院。
很多在知御院里头的学子都听到了那叫喊声,带了小厮赶过来帮忙,那火势不大,在书房那一块蔓延。
小厮们都在旁边拿了水桶灭火,还好知御院临湖,倒是省了不少事。
但裴萱左瞧右瞧都没看见烛司业,正要遣人去寻时,孙恩突然慌张的向他跑来,声音与平日里的不太一样,有些细,像黄鹂似的。
“裴萱,你快让人进去寻…再去找祭酒…我爹…司业…烛司业去了书房寻那些古籍了!”
裴萱心里一阵大骇,赶忙叫上那些学子们带来的小厮去取了被子浸水。
正是匆忙之际,国子监祭酒却带着一大帮人准备齐全的来了。
一边吩咐去里面救烛之行,一边让人把裴萱抓了起来。
知御院的学子们都很是惊讶,谢舜率先开口:“祭酒这是做什么,萱哥儿干了什么要被抓起来!?”
旁边御射两院的学子们也纷纷附和,维护着裴萱。
“抓了萱哥儿做甚么?”
“萱哥儿第一个就赶来救火呢!”
“祭酒怕不是糊涂了…”
祭酒看见两院学子一副护着裴萱的样子,脸色更是铁青。
怒斥:“他裴萱是国子监祭酒,还是我是国子监祭酒!”
学子们从没见过祭酒如此生气的样子,都愣住了,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裴萱就被人提去了戒律堂。
侍卫们将裴萱摁跪在地上,裴萱出门的时候过于匆忙,只披了一件外衫,夜里更深露重,他已觉得有些冷了,戒律堂又门窗大开,夜风刮过,更是寒冷。
祭酒在外面安排了侍卫拦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裴萱一个人跪在戒律堂的中央,只两个侍卫在一边看管着他。
他双手交叠着,希望汲取一点温度,但那风就是不住的灌进来。身体虽是冷的冰凉,但心里依旧记挂着烛之行的境况。
烛司业虽然为人严厉,但是又不乏师长柔情,今天为他准备的经书策论各个都是他实在的短处,一看就是用了心寻的,裴萱又怎么能不感激。
一个时辰过去了,祭酒来到了戒律堂,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站在裴萱面前,“裴萱,你可知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何罪行!”
“烛司业还好吗?”
裴萱跪直了身子问道。
“你还有脸问,烛司业吸入浓烟过多,现在还昏睡着!你还不认罪!”
裴萱抬起眼来一脸坚定开口,“学生并未谋害任何人,我无罪。”